宮里開重陽夜宴的時候,慈禧的牙齒已經(jīng)好了許多,但是她仍然沒有什么“與民同樂”的心情,說了兩句話兒,就攜光緒與皇后先走了,德齡姐妹與眾與眾宮眷一處,邊賞菊花,邊喝酒吃螃蟹,倒也其樂融融。
德齡發(fā)現(xiàn)“復出”后的四格格十分異常,她不停地喝酒,做出一副快樂的樣子,她和每一個人干杯,每次都一飲而盡。大公主在一旁道:“四格格,你可悠著點兒,這可是菊花酒,不是酸梅湯?!彼母窀裣鬀]聽見似的,咣地碰了一下元大奶奶的杯子,然后又是一飲而盡。元大奶奶小聲道:“四格格,你要是心里有事兒,咱姐兒倆明兒好好念叨念叨,可別喝悶酒啊?!彼母窀駤趁牡貍?cè)著頭,道:“我沒有心事,我高興,我喜歡過節(jié)?!辫眠^一小碟梅子,道:“來,吃一粒梅子,醒醒酒?!彼母窀竦溃骸安怀裕蹅儊韺υ?,我說上句,看你們誰能接上下句?!艺f了啊:‘遙知兄弟登高處’,下句是什么?”瑾妃道:“這容易,遍插茱萸少一人?!彼母窀翊蛄藗€酒嗝,又道:“那就來個難的——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并立瓊軒。下兩句是什么?”瑾妃面有難色地看著大公主,大公主嘆了口氣,拿過一把扇子,用蟹爪蘸著酒,在上面寫道:“含情欲說宮中事,”她把扇子又遞給了瑾妃,瑾妃接著寫:“鸚鵡前頭不敢言?!?br>
四格格拿過扇子默念了兩遍,突然狂笑起來,道:“好一個‘鸚鵡前頭不敢言’!好!好!真是太好了??!”大公主看不下去,叫四格格房里的宮女:“快把你主子扶回去!她醉了!”四格格歪歪倒倒地被宮女攙走,還回過頭來,笑道:“我沒醉,你才醉了呢!……”
容齡不小心把蟹腿落到了衣服上,鮮亮的衣服立即出現(xiàn)了一塊油漬。容齡道:“卡爾,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回來?!比蔟g去換衣服,匆匆從花園走過,不想一個人影從樹里踉蹌著出來,抓住了她的手。容齡一驚,仔細一看,竟是光緒。容齡被光緒拉著,怔住了。光緒拉著她的手道:“珍兒,這兒歌舞升平,好一派繁華景象,可惜,這都是假的?!比蔟g見光緒雙眼通紅,滿身酒氣,心知他是醉了,便道:“萬歲爺,我不是珍主子,我是容齡?!惫饩w象沒聽見似的,繼續(xù)道:“珍兒,朕沒有臉過重陽,沒有臉見祖宗。陸游說,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洲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朕比陸游還凄涼,沒有后人可以指望呀?!比蔟g勸道:“萬歲爺,您不要難過了,你喝多了?!惫饩w道:“珍兒,幸好朕有你這樣一個紅顏知己,否則這世上更是暗無天日了。”容齡眼珠一轉(zhuǎn),問道:“萬歲爺,您真的非常愛珍兒嗎?萬一珍兒紅顏老去,您也會這樣嗎?”光緒把容齡溫柔地摟在懷里,道:“珍兒,你真傻。如果珍兒真的老了,朕就更老了,那你會嫌棄朕嗎?”容齡心里一顫,道:“不會,也不可能?!惫饩w道:“朕老了以后,就牽著你的手,一起看菊花,一起賞斜陽?!比蔟g感動道:“就象童話里的王子和公主,他們幸福地生活,一直到死。”兩人正在纏綿,孫玉急匆匆跑來,喘著粗氣道:“萬歲爺,您讓奴才好找,咱們早該走了!”容齡一驚,下意識地要推開光緒,卻被他抱得緊緊的,容齡的臉一下子燦若桃花。容齡忸捏道:“孫公公,萬歲爺喝多了,把我給錯認成珍主子了。”孫玉嘆道:“容齡姑娘,你說酒是不是好東西,它讓人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看見什么就看見什么。老天爺也還算公平,雖然人不能事事如意,可一有了酒,立馬就什么都有了?!闭f罷,輕輕扒開光緒的手,把他扶走。
容齡看著他們的背影,半晌沒有走開,她撫摩了一下光緒依偎過的肩膀,胸口突然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