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西尾東蜿蜒八百里的伏牛山,把其腹部放在了內鄉(xiāng)縣境。在這伏牛的腹部,有許多山凹和山坳。出內鄉(xiāng)城往北,沿一條羊腸小道,繞過許多或站或躺狀如牛犢的山頭,穿過一片片沒頂?shù)幕牟?,可見一個不大的山凹,這山凹一側的一塊巨石上,刻著斗大的三個字:葛條凹。
這便是栗溫保的民軍的棲息地。
將近十年來,栗溫保仗著他當初打兔子時練就的好槍法,仗著那股不怕死的勁頭,仗著那股悍豪爽善交朋友的脾性,硬是當上了這支自號民軍的總頭目。
民軍,目前已有五百多人。
其中,大多是在四鄉(xiāng)里活不下去的窮漢,也有的原本就是土匪。
山凹中間立著的那個伏牛廟,如今是民軍的指揮部,廟前的葛條樹上,綁著一面用黃綢子做的大旗,上面繡著六個大字:有衣、有糧、有房。
這便是栗溫保為民軍規(guī)定的奮斗目標,也是所有參加這支隊伍的人的愿望。
伏牛廟前如今橫了一塊木匾,上書:“三有堂”。栗溫保常站在“三有堂”前給他的部下講:我們的對頭是官府、是朝廷,只有打垮了他們,才能使天下窮人有衣、有糧、有房。
自然,官府也沒忘了這股聲勢挺大的反叛力量,南陽知府曾幾次派兵想來剿滅,但每次都空手而回。葛條凹周圍全是山頭,不遠處便是著名的寶天墁原始森林,一有官兵來剿的消息,栗溫保的人馬立刻四散山林,官兵哪里去找?
你不找我我還要找你!
栗溫保覺出自己的力量已經可以和南陽官府一決雌雄了,他迫切渴望勝利,渴望占領南陽城,渴望向世人顯示自己的力量,渴望與妻子、女兒團聚。
將近十年來,一想到被晉金存擄至府中當仆人使喚的妻子草絨和女兒,他的心就滴血般疼痛。這中間,他曾幾次設法想把她們母女救出,但每次都被晉府的侍衛(wèi)發(fā)覺而未能成功,有兩次還被砍死了幾個弟兄。
草絨,枝子,你們的苦總算熬到頭了,我明兒夜里就去救你們:我要讓你們母女從此在南陽城里享榮華富貴,把你們過去受的苦都補償過來!
攻城的決定是前天做出的。前日,混進南陽城里的兩個探子回來報說:城中的清兵為鎮(zhèn)壓葉縣反洋教的民眾,大部分已調出北上,城中兵力十分空虛。
這是一個時機!栗溫保當下決定,今日白天全軍歇息,傍晚分頭扮做山民出發(fā),明日天黑在南陽城外臥龍崗西的凹處會齊,夜靜時行動!
此刻,落日已墜在西山頂上的櫟樹枝頭,出發(fā)的時辰就要到了,溫保正站在“三有堂”前對各隊頭目做最后一次交待。這當兒,三天前領人外出去紫荊關劫富的肖四,帶著一幫騎馬的弟兄回到了營地。一見馬背上馱著的豬、羊、衣物、糧食,便知這次劫富行動順利,栗溫保結束了對頭目們的交待,讓他們即刻領人出發(fā),自己轉身高興地招呼肖四:“回來了,四弟辛苦!”
“接住大哥!”肖四滾身下馬,笑著把一個叮作響的錢袋扔到了溫保懷里。
“這樣多?”溫保喜道,“差不多夠全軍吃半個月!”他用手拎了拎袋中的銀子,爾后遞給了身旁的一個護衛(wèi)。
“還有讓大哥高興的哩!”肖四說著,朝一個牽馬的部下招了招手,那人便把一匹馱著兩個荊條大筐的雪青馬牽到了溫保面前。那兩個筐子上都罩了布單,溫保以為是搶到了富戶的什么好東西,不料當肖四把罩在筐子上的布單一揭,頓時一驚:兩個筐子里各坐一個手腳被綁的姑娘。
“這……這是干啥?要人干啥?”栗溫保驚叫道。
“大哥先看看她們再說!”肖四讓人解下大筐,松了兩個姑娘手上腿上的繩子,讓她們站到了地上。
盡管兩個姑娘受了驚嚇,途中沒吃沒喝,鬢發(fā)散亂,衣服不整,但溫保仍能一眼看出,這是兩個長得極有韻味姿色的姑娘,兩個人都是高挑身個,鴨蛋形臉盤,凸胸、豐臀、大眼,顯然是姊妹倆。
“馱她們來干啥?”溫保的臉陰沉了起來。
“嘿嘿,”肖四湊到溫保耳邊,“給你帶的,嫂子一直不在身邊,你不想?也是湊巧,她們在路邊剜菜,剛好叫俺們碰上!你先挑一個,剩下的那個歸我,我敢保證,她們都是黃花閨女,你看她們那個害羞樣兒,叫人看了心里就--”
“放屁!”溫保突然扭頭朝肖四吼道。
滿以為做了樁好事的肖四僵在那里,半晌,才訥訥著說:“大哥,你是怕嫂子日后怪你?那有啥了?將來見面,嫂子做大夫人,這邊的做二夫人不就行了?”
“混蛋!”溫保又漲紅著臉叫了一句,“我們是民軍,怎能欺負百姓的女兒?欺負她們你良心上過得去?誰沒有姐姐、妹子?”
肖四被吼呆在那里。
“快,讓她們吃點飯、喝點水,立刻把她們送回去,在哪里搶的還送到哪里!”溫保朝幾個手下人下令。
幾個人帶著兩個姑娘向灶屋走去,溫保扭頭看一眼滿臉尷尬和委屈的肖四,放緩了聲音說:“你也快去吃點飯吧,吃完了跟我一塊行動,我們明兒夜里要打南陽城,打下了南陽城,你我就可以同妻兒團聚。想想娃子他媽吧,她一人帶了孩子在家苦苦等你,你怎能做對不起她的事?”
“大哥--”肖四話音中有了愧意。
“好了,快去吃飯吧!”溫保在肖四肩上拍了一下,“吃飽了咱們去打南陽,窮人們在盼著咱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