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我南下采風,去了武夷山。武夷山留給我的印象是,又割切又清爽。
說它割切,時令已是初冬了,山依然蔥郁,水依然豐沛,一副青春相。更造化的是,在“九曲十八彎”的中段,兀地矗立起一座天都峰——水耐玩,山耐看,都齊了,而且布局恰到好處。一線天也怪,石頭裂開一條縫,人鉆進去,得打手電,腳下高高低低兩百來步路,瘦子吊著膽,胖子緊起一身肉。
說它清爽,偌大一個景區(qū),難見一個土著村落;當年朱熹吟哦“半畝方塘一鑒開”的所在,說廟有一座,說佛沒一尊,廟里看不盡的是那一件件古瓷器,論歲數(shù),有的比朱熹高一茬。還有那溪中的泥鰍,熱騰騰端上桌來,連肚帶腸子吞下去,咂咂嘴,又咂咂嘴,斷斷沒有腥味。
我在武夷山逗留了兩天。我找到了一種感覺。
其實,武夷山是一位少婦,豐姿綽約,耐得看。它有山有水,水走山下,山立水邊,爬山可以觀水,玩水(坐竹筏漂流)可以看山,爬山初識了水,玩水重溫了山,不論先爬山后玩水,還是先玩水后爬山,山與水總歸會再度與你謀面。再度謀面是一種重復,重復固然乏味,但角度已被切換,爬山觀水變成了玩水看山,而玩水看山變成了爬山觀水,因此重復變成了重溫,而重溫不失為一種情感的積淀,一種精神的升華。
我站在天都峰巔,曾跟感覺中的少婦對話。
我說:親愛的,你能對我說些什么嗎?
少婦回答:你想把文章寫得又割切又清爽,就少一點修飾,多一點本色。
我追問:文章多了本色,題旨該如何升華?
少婦回答:別怕重復,多變角度。
我感到很滿足。我給遠在家鄉(xiāng)的妻子打去電話。我說,我在武夷山的天都峰給你祝福,你聽清我的話嗎?妻子說,你的聲音怎么這樣清亮。我告訴他:這是角度選得好。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于樂成馬車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