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爸爸的公寓,看到他陷在自己的綠色躺椅里,正在看電視早新聞。
我唱著:“老爸爸!老爸爸!”
“嗨,舍兒?!?/p>
我們下樓去吃早飯。這會兒薩姆和莫瑞已經吃完離開了,我們找了一張空桌子,在餐臺處把我們的盤子盛滿,坐下來開始聊天,說說近況。我珍惜這些跟爸爸在一起的時光。
我正在給爸爸的面包圈上抹奶油起司,蘇菲,一位八十八歲的俄羅斯移民,蹣跚地從我們桌旁走過。
“蘇菲,今天有什么計劃?”我為了表示友好,對她說。爸爸眼光向我瞥過來,好像在說:“你犯錯了?!蔽荫R上明白怎么回事兒了。
蘇菲呆呆地說:“我十點鐘要去皇冠市場?!比缓笏冻鲎约旱馁徫飭巫?,一項一項地讓我們看了一遍?!拔乙I黃瓜做黃瓜沙拉。我喜歡他們的薩拉米香腸。買些牛奶……”
我試著打斷她。“我們也有事情要出去。”
她不理會我的提示,還在不停地說:“我兒子是個牙醫(yī),他兩個星期到這里來看望我一次……”
爸爸開始說話了,語氣很尊重,但比我的更為堅定?!疤K菲,這是我女兒,她只在我這兒待幾個小時。我們正在吃早飯。我們不想聽你講你的牙醫(yī)兒子?!?/p>
“哦?!碧K菲依舊那么鎮(zhèn)定地說。
她慢慢移到另一個飯桌邊,其他住戶都低下頭開始研究盤子里的雞蛋,希望能躲開她。我對她對人的侵擾、對人家對她態(tài)度的不敏感吃驚不已。她一定有什么問題,也許是阿斯伯格綜合征那樣的神經系統(tǒng)或心理問題。她似乎缺乏一種以可以接受的方式與其他人相處的技巧。
出了餐廳,爸爸低聲告訴我,好像在講一個笑話。“她是最讓人討厭的人了。你知道我聽她說她的牙醫(yī)兒子有多少次了嗎?”
我們上樓回房間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想的是,我們的行為多大程度上是由于疾病或年邁,我們的行為舉止在多大程度上表明我們是什么樣的人,我們一直以來是怎樣的人。是的,生活能夠讓我們變得處事沒有策略,只關心自己,但是有些人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改變自己。那些年輕時候脾氣好的人老了以后依然和藹可親、依然有好脾氣,在薩莫伍德就可以找出這樣的人:他們是令人愉快的。讓人著惱的人也許在年少的時候就讓人們對他們有同樣的感覺。像蘇菲這樣的人也許不了解是她讓自己變得這樣孤立的。我理解她,但是我也理解爸爸。
住在薩莫伍德這樣的公共生活區(qū)域帶來的一個危險就是,一走出房門你就不在自己的私屬空間了,就會遇見蘇菲這樣的人,無論你愿不愿意。在這里生活下去,你就需要在自己對別人表現(xiàn)出的熱情度上設定一個上限,并不時地轉換到自我保護的狀態(tài)。
我和爸爸退回到房間,把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