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力無話找話，說：“朱書記海量吧！“ “哪里，我不會喝酒。陪好你，要靠同志們共同努力了。“朱懷鏡不等崔力的客氣話說出來，立即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們報(bào)社的幾個老總，我都打過交道?！八銓ⅰ肚G都日報(bào)》正副社長、正副主編的名字全部點(diǎn)了出來。

崔力一直被朱懷鏡的氣度壓著，這會兒見自己的老總們朱懷鏡全都認(rèn)得，他越發(fā)沒什么底氣了，幾乎還顯出些窘態(tài)來。朱懷鏡第一次舉起酒杯的時候，他注意到崔力的手有些微微發(fā)抖。

可酒是輕薄物，崔力喝上幾杯后，骨架子又松松垮垮了。開始吹大牛。大小官員都成了他吹牛的材料，職位再高的官員，他都一律稱某某同志，而且免稱他們的姓氏，顯得他跟誰都哥兒們似的。

朱懷鏡心想他媽的誰是你的同志？你見了那么多官員差不多想叫爺爺，敢叫他們同志？他是懂得套路的，知道崔力的牛皮吹得再響，無非是他參與過一些領(lǐng)導(dǎo)活動的新聞報(bào)道。而他們記者采寫的重大新聞，一律得新聞辦主任把關(guān)。荊都市新聞辦主任是朱懷鏡的老同事，市政府的周副秘書長。此公本來就黑的像個雷公，卻又偏生著雙死魚眼睛，嚴(yán)厲而刻板，又有些裝腔作勢，記者們送審稿件時都有些膽虛，生怕稿子被廢了。偏偏這周副秘書長因?yàn)樵鴵?dān)任過市政府研究室主任，便總以才子自居，看誰的文章都是斜著眼睛。沒有幾位記者不在他面前挨過訓(xùn)。

朱懷鏡知曉底細(xì)，便越發(fā)覺得崔力的吹牛實(shí)在可笑。他今天心里本來就還裝著別的事，席間便有些心不在焉。不過這心不在焉在崔力他們看來，卻是嚴(yán)肅或孤傲什么的，倒也恰到好處。下級是能夠容忍上級忘乎所以的，就像上級習(xí)慣了下級的唯唯諾諾。

“朱書記是個才子，你的文名很大?！按蘖Ψ畛械馈?/p>

“哪里啊，寫文章是你們記者的事，我不會寫文章?！爸鞈宴R說。

崔力又說：“朱書記太謙虛了。我們記者是寫小文章的，象朱書記當(dāng)年那種大塊頭文章，我是一個字也寫不出的?！爸鞈宴R微微一笑，不說什么了。心想這些舞文弄墨的人，眼睛里只有文章，總喜歡以文章高下論英雄。卻不知道官員們并不把寫文章當(dāng)回事的，你夸他們寫得一手好文章，等于說他們是個好秘書。好比史湘云夸林黛玉長得好，很像臺上那個漂亮的戲子，倒得罪了林黛玉。如果是繆明，你說他的文章好，他會很高興的。

宴會的時間是由朱懷鏡把握的，他見一瓶酒差不多完了，應(yīng)酬也還過得去，就發(fā)話說：“酒全部倒上，喝杯團(tuán)圓酒吧。“喝完酒，隨便吃了些點(diǎn)心，朱懷鏡站起來，伸手同崔力熱情地握了，說：“崔記者，怠慢了。有什么事，就同楊部長說，同小趙聯(lián)系也行?！按蠹以缇腿科鹆⒘耍椭鞈宴R先出門。他也不謙讓，揮揮手，出門了阿?？纯磿r間，才七點(diǎn)過一會兒。他交代趙一普說：“小趙，晚上我有朋友從荊都過來看我，我陪他們?nèi)チ?。有人找我的話，你擋擋駕?！摆w一普說：“好好。那我就不跟您去了？“ “你休息吧。我的私人朋友，陪他們隨便找個地方喝杯茶就行了?！斑@趙一普實(shí)在精明，他明知不需要自己陪著去，可為了萬無一失，仍這么問一聲，證實(shí)一下是否真的用不著陪，又把殷勤之意表白得不露聲色。

劉蕓像是剛洗完澡，頭發(fā)是半干的，卻已梳得整齊了，端站在服務(wù)臺里。見了朱懷鏡，她忙問一聲好，仍舊跑到前面去開門。劉蕓一手推門，一手就接了朱懷鏡的包?！爸鞎浤r衣掉了?？圩?，我已補(bǔ)上了?！皠⑹|說著，就拿了他的茶杯過來準(zhǔn)備倒茶。朱懷鏡忙謝了，又說：“不用了小劉，我自己來倒茶吧?！皠⑹|只是笑笑，仍去泡了茶，放在茶幾上。她又覺得哪里不妥貼似的，抬頭四處看看，攤開手探了探?！斑€需要調(diào)低些嗎？“原來她在感覺房間的溫度。朱懷鏡看著很滿意，說：“正合適，不用調(diào)了。真要感謝你小劉?！皠⑹|又是笑笑，也不說不用謝。不過平時劉蕓進(jìn)來了，他喜歡叫她多呆會兒，同她說幾句話?？墒墙裉欤幌胨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