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輝將齊立言退回來的五百元擋了回去并強塞進他的口袋:“你要是打借條,我就把它撕了,老同學這么見外,看不起我是不是?”
齊立言被錢輝的慷慨感動了,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到了人說話的底氣與瀟灑并不是源自于學歷和才華,而是鈔票。大哥齊立功當年擺餛飩攤的時候從來不敢頤指氣使,二哥齊立德賣醬油時也從來不對他指點迷津,那時候穿著白襯衫的齊立言從省城讀書回來,兩個哥哥除了問他想吃什么好吃的外,誰都沒有信心也沒勇氣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是錢把魔鬼變成了人,同樣是錢將人變成了魔鬼,這兩個例子齊家占全了。這么多年來,齊立言一直沒有把錢當回事,一段時間里他居然覺得錢是一個人身體內的闌尾,沒有就沒事,有了反而容易發(fā)炎疼痛,是張慧婷與孫玉甫的事情敗露后,他才意識到欠鄭大爺一毛錢煙錢、差兩毛錢買不到一碗面條讓他難堪,讓他窒息。齊立言悟出這些時,已是妻離子散,家敗人空。
所以他今天跟錢輝討論的核心話題就是如何掙錢,如何掙到更多的錢。錢輝姓錢,對錢有特別的敏感,說起來也就滔滔不絕。他們坐在真皮沙發(fā)上喝著碧綠的“龍井”茶,吞云吐霧中話題也就云天霧地了。錢輝早年的一臉兇悍在歲月的風雨中和女人的浸泡下抹平了堅硬輪廓,他油亮的頭發(fā)在摩絲的定型中向后鋪去,肥沃的肚子懷揣著日積月累的酒肉和陰謀信心十足地挺起在別人的視線中,整個人看上去更像一個面包房的老板。他對齊立言說:“現(xiàn)在最賺錢的第一就是販毒,第二是走私,第三黑社會老大,當打手的收入也不低,我們要擺平一個工地,請當年我在‘快船幫’道上的弟兄,黑吃黑一場下來,沒有個三二十萬,沒戲!不過一個幾千萬的工程,花個幾十萬也很稀松平常。當然了,貪污受賄也很來錢,我們要拿下一個項目塞個百兒八十萬的是常事,但當領導干部的畢竟很少。當明星也賺錢,可像你我這樣的要想當演藝明星更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的?!卞X輝說了幾十個賺錢的職業(yè),但都是齊立言不能做和做不了的職業(yè)。
齊立言有些質疑地說:“你搞建筑不也是很賺錢嗎?難道除了違法亂紀就掙不到錢了?”
錢輝將套著金鏈的手腕揚起來,做了一個下劈的手勢:“我們也得靠違法亂紀賺錢,行賄、做假、買黑、暗算,哪一樣不干,按常規(guī)路子掙錢,那是不可能的!”
齊立言有些絕望地說:“看來,我想掙錢是不可能了。”
錢輝問:“那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實在沒路子,就屈才跟我干!”
齊立言端著青瓷藍花茶杯,似乎想從茶水中尋找答案,停頓片刻,他很篤定地說:“我眼下只想做天底下最苦、最累、最不是人干的活,實話跟你說,我缺的不是做大事的能力和意志,而是做大事的煉獄鍛造和精神洗禮,這些年我像是悶在沒有陽光和水的一個鐵盒子里面的豆芽,很虛弱,也很蒼白?!彼畔虏璞骸爱斎唬易鲞@些的前提是不能違法亂紀。”
錢輝說:“跟你說話真困難,文乎乎的,繞來繞去的,聽不懂。我想你以后會明白的,要想做大事,就得學會在違法亂紀的時候還能當上勞動模范。你去問問你大哥齊立功,看他是怎么發(fā)財?shù)?。說老實話,讀書認字你是我老師,賺錢做生意,我是你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