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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 6(1)

酒樓 作者:許春樵


齊立言住到二哥的速凍食品廠冷庫值班室后,齊立德就再也沒見到過他的人影。齊立言一早騎著自行車出門,很晚才做賊一樣地溜回來睡覺。白天,他在城里毫無方向地到處亂竄,他并不是想去找一份工作,而是企圖找出這個城市的漏洞和破綻,然后從這里打開突破口,殺出一條活路來。

然而,他轉(zhuǎn)了好多天,看著眼前的這座城市里每天都在發(fā)生的商業(yè)事實和財富故事,他發(fā)現(xiàn)城市的財富其實是很不可靠的,投機的人不愿勤勞,勤勞的人不會投機,這一毫無新意的發(fā)現(xiàn)沒有絲毫的戰(zhàn)略價值,于是他就常常一個人縮在小酒館里喝悶酒,高度酒精和劣質(zhì)香煙熏昏了他全線短路的腦袋,然后獨自一人拖著疲憊而僵硬的身體回到冷庫值班室倒在床上,一種被冷凍的感覺異常尖銳,活動活動腿腳,還能彎曲和伸展,這才使他對第二天早晨太陽依然升起有了一份信心。

齊立言這一天早晨進城后在早點攤前架好自行車,他想買一碗面條,摸了摸口袋,還剩下八毛錢,買一碗差兩毛錢,他對站在飄揚著煤灰和黑煙的爐子邊的攤主說:“能不能少給一點,扣兩毛錢面條,好不好?”小吃攤攤主跛著殘疾的腿,歪著一顆凌亂的腦袋看著齊立言,過了好一會才說:“給你一碗好了,我看你不像是墻上通緝的逃犯,兩毛錢不要了?!饼R立言接過一碗熱騰騰的面條,看了一眼身后貼有通緝令的磚墻說:“你沒看出來,其實我就是一個逃犯?!滨俗幽艘话驯翘檎f:“別吹了,我在進去前,當過三年逃犯,逃犯的目光躲躲閃閃,從來不敢正眼看人,你是‘妻管嚴’,每天早飯老婆只發(fā)給你八毛錢對不對?”

吃完面條,齊立言向攤主道了謝,騎著車去東城區(qū)揚威建筑公司找中學同學錢輝,錢輝是這家公司的經(jīng)理,中學時代的偶像就是齊立言,當年一心想到少林寺當和尚的錢輝自學武功打架打得全校出名后,看上了一位女生,他買了一串炸羊肉串請齊立言幫他寫情書,齊立言在炸羊肉串的引誘下胡編亂造了一份虛情假意的情書,居然讓那位女生感動得熱淚盈眶,上手后的錢輝興奮地拍著齊立言的肩膀說:“哥們,將來爭奪女朋友需要打架,跟我說一聲,把你仇人腦袋卸下來有些不敢,可弄個半身不遂我是不會手軟的。”

今天他去找錢輝不是為了把孫玉甫弄個半身不遂,而是找他借三百塊錢渡過目前的難關(guān),也順便跟他聊聊出路的事。齊立言一個月的低保只有一百二十八,而他每天抽煙要花兩塊五,偶爾還要坐到小酒館喝一塊八一小瓶的“二鍋頭”,吃面條喝稀飯都不夠。

錢輝坐在自己裝修豪華的辦公室里正在電話里跟一個女人調(diào)情,見齊立言來了立即就扔下電話,激動得沖上來就搗了齊立言一拳:“考上省城了,就不跟我們這些沒出息的同學聯(lián)系了,都十多年了,總算見到你真人了?!?/p>

齊立言顯然沒有那么激動,他灰色夾克衫上落滿了灰塵,油污污染過的地方顏色發(fā)暗,像是一個個陳舊的槍口,塑料框的眼鏡架上粘了一塊膠布,這身與時尚和潮流格格不入的裝束很明確地暗示了齊立言的潦倒和落魄。當齊立言要跟錢輝借三百塊錢時,錢輝從皮夾里抽出一疊錢,扔給他說:“拿去用吧,什么借不借的!”

齊立言抓在手里數(shù)了數(shù):“都八百塊了,我只要三百,找一張紙我打個借條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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