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在新年將近時聽了這番吉祥奉承的話，心里喝了蜂蜜似的，眼下的齊立言只要是好聽的話，哪怕是假話，他也愿意聽，望梅止渴雖不真實，但至少能在心理上止一下渴，自欺欺人有時候讓人在無望中保留著一份時來運轉(zhuǎn)的信心，算不得十惡不赦。所以齊立言一邊數(shù)著票子，一邊對二子的話高調(diào)回應(yīng)：“二子，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讓我發(fā)了一筆財，這么多錢，說實在的，我從來就沒見過這么多錢，也沒摸過這么多錢，這個年我算是揚眉吐氣的大款了。托你口福，有朝一日，我轉(zhuǎn)運了，給你弄個師長旅長干干?！?/p>

三點的時候，沸騰了一年的荷葉浴池終于熄滅了最后的爐火，笨重的木門掛上一把鐵鎖，澡堂子一年時光和齊立言兩個多月的搓背經(jīng)歷就全都被封存了。齊立言要趕在晚上去天德酒樓吃年夜飯之前到商場去買一件新棉襖，順便到鄭大爺?shù)碾s貨店里買幾包好煙，最低也得是八塊五一包的“楊柳”。

張慧婷的小店實際上在第二個月的時候就已經(jīng)陷入了絕境，有時候一天都賣不了幾十塊錢，扣除房租水電，從早到晚耗在店里，一天下來都掙不了幾塊錢。

孫玉甫來過店里兩次，他以商人的眼光一下子就看清了這個店的前途，他覺得張慧婷是在一個錯誤的地點開了一個錯誤的店，但他沒有明說，只是勸張慧婷重新考慮一個項目，他可以當(dāng)參謀，張慧婷對孫玉甫的到來依然表現(xiàn)出平靜而平淡的神情，雖然她內(nèi)心里對一個傷害過自己的男人難以接受，但孫玉甫送來的關(guān)心和溫暖還是讓她不好以敵意的態(tài)度拒絕，她說：“叫你不要來，可你還要來。你幫過我，但也傷過我，我們早就兩清了。”

孫玉甫臉色頓時一片黯然：“慧婷，我不是跟你做交易，我們不是生意上的關(guān)系，這么多年，你不要說看到了，就是聞也聞到了我的內(nèi)心的真實。要是做交易的話，這個世界這么大，我有必要這樣以近乎卑瑣和沒有尊嚴(yán)的方式一次次地請求你寬恕嗎？”

孫玉甫說得很動情，情到深處，眼圈就有些淚光閃爍，張慧婷一時沉默了，她的心里亂成一團。

孫玉甫臨走時對張慧婷說：“現(xiàn)在請你吃飯喝茶對我來說就太奢侈了，你也不會答應(yīng)的，你從來也沒打過我的電話，但我還是怕你遇到什么難處，就順便來看看你，也沒什么要緊事?！?/p>

孫玉甫汽車發(fā)動的時候，冬天的太陽在水泥路面上反射出蒼白的光輝，一陣西北風(fēng)锳過路面，陽光和汽車尾部吐出的黑煙全都碎了。

年三十這天上午，張慧婷將貨物全部清點好，她準(zhǔn)備將貨裝到箱子里后寄存到房東家去，然后跟小慧一起回娘家過年。這時，店門口停下了一輛小貨車，車上跳下年輕的一男一女，張慧婷迎了上去，問二位要買點什么，那位穿紅色羽絨服的小伙子開口就說：“你這店太難找了，怎么會在這地方開店呢？”

張慧婷很好奇：“你們是專門來找我這個店的？”

穿綠色棉襖的小姑娘說：“你這不是專營幼兒商品的嗎？”

張慧婷說：“是呀！”

小伙子說：“那就對了，我們要買兩千塊錢的幼兒食品和玩具、衣物?！?/p>

張慧婷說：“怎么要買這么多呢？”

小伙子說：“你就不要問了，給我們配好貨就行了?！?/p>

張慧婷覺得太蹊蹺了：“買這么多，夠幾十個孩子吃用了，現(xiàn)在不都計劃生育了嗎，誰家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