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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jié) 和珅與議罪銀(3)

乾隆皇帝的十張面孔 作者:張宏杰


歷代被處死的貪污犯中,和珅的死是最從容最雅致的一個。

嘉慶四年正月十八日上午,皇帝派人送來一條白練。和珅見到白練之后,索筆題詩一首: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謝紅塵。

他時水泛含龍日,認取香煙是后身。

一個在臨死前能寫出這樣充滿禪意詩句的人,應該是個有一點深度,有一點悟性,有一點定力的人。目光銳利的乾隆本也不會讓一個平庸之輩處于離自己最近的位置上。

事實上,對和珅的全面定位應該是——政治家、經(jīng)濟官僚、詩人、學者、藝術鑒賞家和政治斗爭的失敗者。在乾隆后期,他在整頓國家財政制度、管理文化事務,特別是外交事務方面,都做出了相當杰出的貢獻。他主編了《四庫全書》、《大清一統(tǒng)志》、《三通》等大型叢書,《紅樓夢》能流行于世,據(jù)說他的功勞尤大;因為精通多種語言,所以和珅實際上充任了當時的外交部長,曾多次負責接待朝鮮、英國等國的使臣。英使馬戛爾尼曾評論和珅說,在談判中“保持了他尊嚴的身份”,“態(tài)度和藹可親,對問題的認識尖銳深刻,不愧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

僅止這些才能,已經(jīng)足以使乾隆離不開他。更何況和珅還有另一項為皇帝所亟需的天賦,那就是理財。

除了不死讀書、興趣廣泛、注重人際關系溝通技巧外,和珅身上還有許多其他的“現(xiàn)代氣質”,比如財富觀念。

和珅有著天生的商業(yè)頭腦。傳統(tǒng)社會中的財富觀念是靜態(tài)的,人們有了錢,第一選擇永遠是買地,把流動資產化為固定資產,“入土為安”。而和珅卻深通現(xiàn)金流動起來后的巨大威力。在不動產與現(xiàn)金面前,他顯然對現(xiàn)金更感興趣。乾隆五十七年,莊頭許五德與他人發(fā)生矛盾,托和珅幫助打官司,并答應“事后或送地六十頃,或銀一萬兩”。和珅聽后明確表示,“不要地畝,要銀一萬兩”。他的貪污受賄所得,一小部分用于擴大不動產,更多的部分,則用于各種工商業(yè)投資,其范圍涵蓋了金融,地產,礦山,物流,醫(yī)藥,商業(yè)等許多行業(yè)。他在北京城內擁有當鋪十二座,其中永慶當、慶余當、恒興當、恒聚當?shù)?,都是典當業(yè)巨頭。此外他還經(jīng)營印鋪、帳局、瓷器鋪、藥鋪、古玩鋪、弓箭鋪、柜箱鋪、鞍氈鋪、糧食店、酒店、杠房、石灰窯等。此外,他家還專門拴了八十輛大馬車,從事運輸業(yè)。這些行業(yè)的收益率,當然遠遠高于地租。就是那些不動產,他也盡可能選擇用來出租。據(jù)后來抄家官員統(tǒng)計,和珅僅在北京就有出租房屋三十五處,“一千零一間半”,“每年共取租銀一千二百六十八兩三錢,取租錢四千四百九十二吊二百四十文”。(故宮博物院《史料旬刊》)可以說,只要是賺錢效益快的行業(yè),就有和珅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采礦業(yè)由于風險巨大,管理復雜,投資多,見效慢,一般人不敢經(jīng)營,和珅卻敢于嘗試。他看中了煤礦業(yè)是朝陽產業(yè),曾投巨資在門頭溝和香山兩地開了煤礦。和珅巨大家業(yè)的積累,貪腐所得當然是大頭,但是他自己的投資收益也并非無足輕重。

和珅還有著強烈的契約意識,在金錢面前親兄弟明算賬,雖然至親好友也毫不含糊。他的外祖父伍彌泰官至大學士,向他借過兩千兩銀子,他擔心外祖父不能及時還賬,逼著老頭拿自家地契抵押,“取田契價值相當者署卷歸償?!保ā独蓾摷o聞》)他岳祖父英廉的孫子向他借錢,也是拿地契為抵押品才借出去的。(中國歷史第一檔案館檔案《內務府來文》)他親舅舅明保向他借了一萬五千兩白銀,他規(guī)定每月一分起息,連本帶利滾到兩萬一千四百五十兩。他貼身家人傅明向他借銀一千兩,答應如到期不能還清,便從其“每月工食內坐扣”。不久傅明身亡,和珅并不念其效勞一生而免除債務,而是令其子花沙布代替還債。并且每月規(guī)定按七厘起利,加上以前所欠利銀二百兩,共計一千二百兩。因為對金錢的熱愛,和珅甚至親自擔任家里的會計和出納:“和相……出入金銀,無不持籌握算,親為稱兌?!保ā秶[亭雜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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