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開車經(jīng)過燈紅酒綠的洗浴中心我都會特鄙視地看那些刷了金漆的石膏,心想里面不定多齷齪呢。但當(dāng)趙文雯晃蕩著兩張洗浴中心的免費券,我就有些眼暈,因為那上面寫著海鮮自助餐和包間住宿,占小便宜的丑惡心理此時明顯占了上風(fēng)。其實她也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卻表現(xiàn)出我所沒有的大度,她說:“在哪兒睡不是睡,可你能拿扇貝當(dāng)飯吃嗎?咱還可以看別人玩火!”言畢,擠了一下小肉眼,估計以為自己那樣子還挺調(diào)皮的。我心想,還看人家玩火,別自己先被火玩了就不錯。
我還是跟她去了,混行在幾個形跡可疑的姑娘中間被轉(zhuǎn)進(jìn)旋轉(zhuǎn)門。
為了能多蹭點兒,我們中午以前就到了,大概洗浴是夜間消費項目吧,金碧輝煌的大廳里空曠得瘆人。服務(wù)生帶我們到一個吧臺前,讓我們脫鞋。換了鞋,發(fā)了兩把鑰匙,接著就把我們送到了電梯口,關(guān)上門下到地下一層,期間服務(wù)生就沒說一句話,跟個啞巴似的。為了避免露怯,我們也沒說話,當(dāng)時的狀況很陰森。電梯開了,看見一個服務(wù)生深鞠一躬,胳膊一伸,我們接著跟他走?!案率摇睅讉€字意思明確,是讓脫衣服,估計到了可以洗澡的地方。
打開柜子,我傻眼了,柜子里面空空如也,連毛巾都沒有。出來的時候趙文雯還罵我沒見過世面,說去洗浴中心這么高級的地方洗澡人家什么都發(fā),把我精心準(zhǔn)備的沐浴用品全扔在一只布絨兔子身上。幾百平方米的大房子連個人毛都沒有。趙文雯看著我問:“咱干嗎呀?”是啊,該干嗎?脫衣服?可這漂亮的厚地毯和華貴的衣柜,怎么也不像脫衣服洗澡的地界兒,再說服務(wù)員們穿得都全乎著呢,就在門口。我仗著臉皮厚,繞出門舉著鑰匙問服務(wù)員,“是在這脫衣服嗎?”服務(wù)員斜了我一眼,用鼻子“嗯”了一聲表示肯定。我縮回頭,準(zhǔn)備脫,可想想還是有點不甘心,萬一我們脫光了從前面的門走出去露了光怎么辦,在單位還要混呢。
我又跑回去問:是全脫嗎?服務(wù)員有點不耐煩了,十分不屑地掃了我一眼,全脫!我們乖乖地脫光了衣服,屋子那么空曠凍得我們直打哆嗦,趙文雯很緊張,手都不知道該捂哪。
我們光著身子邁著狐疑的小步伐終于到了前方的玻璃門。我們用包子剪子布的方法選出一個倒霉蛋先推門,她握著拳頭就去了,渾身的肥肉直顫悠,估計是嚇的。好在看見一個女服務(wù)員,剛想張口要衣服,她朝里面一指,“請您進(jìn)去沐浴?!边€沐浴,小詞兒整得那么愜意。沒覺得這地方跟大澡堂子有什么區(qū)別,水還總是忽冷忽熱。趙文雯郁悶地說,早知道在家洗完再來了。
穿上了渴望已久的衣服,終于輪到我們期待的時刻:上二樓吃自助餐。說是不錯的海鮮自助,實際上跟海沾邊兒的只有點蝦米皮,在趙文雯一再堅持下,我用不銹鋼夾子把跟冬瓜混在一起的蝦米皮都擇出來了,最后弄得我眼睛都快失明了。因為人少,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痕跡,所以我們郁郁寡歡地牙縫里沾著蝦米皮就回房間睡覺了。
晚上六點半,晚餐自助開始,這是真正的海鮮自助,趙文雯眼睛都藍(lán)了。基圍蝦、河蟹、扇貝、三文魚等等,比外面的海鮮自助還要實惠。我端著大盤小盤沖鋒陷陣,很快就擺滿了一桌子魚蝦蟹貝,其實我并不怎么愛吃海鮮,但覺得既然貴,就得多吃才不虧。趙文雯在充分估計了各自的實力后,為了防止不夠,她在第二輪菜剛上一分鐘內(nèi)又掃蕩了一大盤海鮮回來。我們的眼前跟海底世界似的,但我已然沒了胃口。她一邊嚼一邊勸我快吃,不停地提醒:那邊還有,一會兒去拿。語氣既滿足又滿意??晌椅咐镏狈v,我不停地用紙巾擦嘴以提示她我吃完了,終于耗盡了我最后的戰(zhàn)斗力,我瞪著倆眼珠子看她吃。
趙文雯還真行,餓一星期的難民都沒她這股拼勁。她以視死如歸、逐個擊破的精神搬過一盤蝦開始悶頭吃,起初是每只吃干凈,后來是吃一半,最后是咬一口,實在吃不完的幾只索性拆開了混在蝦皮里,真糟蹋東西。其他的海鮮命運亦如此。
我們差不多是橫著出門的,上三樓,還有免費晚會。到處都是沙發(fā),所有人半死不活地半躺著看表演,每隔幾分鐘就會有美女搬著小凳走到某一位客人腳前,抱起腳笑著邊陪客人說話邊做足底按摩,滿屋子敲打聲、鼓掌聲。趙文雯把從胃里一次次洶涌而來的東西反芻回去,一邊說:“估計這就是傳說中的玩火現(xiàn)場。看,有人開始動手動腳了。”我踢了她一腳,然后朝門口燈光明亮的地方走去。門口服務(wù)生說免費宵夜已經(jīng)開始供應(yīng),兩個女人跌跌撞撞,我們往餐廳相反的方向走。
早晨七點鐘,起床、洗漱、吃早點、下樓,順利用免費券結(jié)賬,一分錢沒花,出門。陽光明媚刺眼,有種終于回到人間的感覺。我們得出的結(jié)論是,再也不能拿澡堂子當(dāng)飯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