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初開的青春期經常有人暗示你“交個朋友吧”,一晃到了內分泌紊亂的偽青春期,呼啦一下子冒出更多的人打來電話說:“咱一塊兒干點兒事吧?!蔽腋矚g后者,因為這些人不分性別全都對生活充滿激情,他們有理想,說起前景滔滔不絕,心里的小九九別提有多清楚,好像滿大街的錢就等著你出去撿,你都不用自己彎腰,走一趟鞋底兒一準兒粘的都是錢,還甩都甩不下去。你要問他們,咱這買賣能賺個萬八千的嗎?他們會瞪你一眼:“嘛玩意兒,萬八千?實話告訴你,至少這個數!”如果你仗著膽子認為他們伸出的一根手指頭代表十萬,就一定傷害了他們的自尊心,你一定要說一百萬,這樣沒準還說少了呢。
熱衷拉你入伙的人有兩種千萬別拿他當回事,一種屬于微波爐,一種屬于洗衣機。微波爐表里不一,忽冷忽熱,他說的“事兒”完全無法判定其可行性,他們屬于想起一出是一出型,比如自己那兒還八字沒一撇,卻一天給你打八個電話,弄得你還覺得特不好意思,似乎耽誤了別人的大事。去年有一個微波爐,大半夜給我打電話讓我?guī)退瓊€班子寫情景喜劇,我睡一覺給忘了,轉天天剛亮電話又來了。我只好不吃不喝把自己關了兩天寫出二十四集故事梗概,再轉給一個朋友的工作室讓他們馬上填充內容。等都弄完了,微波爐倒不急了,他不像高壓鍋,滋氣兒或者不滋氣兒怎么也算有個訊號,你至少知道出了什么問題,微波爐要么一點兒動靜沒有,要么就用微波射線穿透你,根本掌握不好火候,用著一點兒不省心。
另一種洗衣機,是那種沒心沒肺型,他說的事也許是真的,但他跟你說之前大概跟一百個人都信誓旦旦過。我在一個聚會上遇到過一個女洗衣機,她穿著蓬蓬袖的連衣裙,腰上的肥肉把布繃得緊緊的,從上面看活像唐老鴨的相好,視線稍微向下,又像一個端午節(jié)過期的肉粽。那天有人在說葷段子,她一直含蓄地舉著纖纖玉指捂著早已笑開的櫻桃小口,在話題即將結束時作百思不解狀,用無知疑惑的語調輕輕說了句:“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誰都聽得出來她在裝蒜。就是這么個人,臨走時一直在對我說“咱們打電話啊”,我自然沒放在心上。
過幾天她就來了電話,要拉我一起入伙做事,口若懸河后依然提醒我“打電話啊”。當我把電話打過去對著話筒大聲說:“嗨,是我呀!”她卻語氣遲疑地想不起我是誰,曾經找過我干什么了。兩個月,三個月,半年過去后,我正和幾個朋友在酒吧聊天,突然腦袋被一張報紙砸了一下,回頭,洗衣機笑容可掬:“你怎么都沒有打電話給我?”好像跟我特熟似的,而再也不提半年前她死氣白賴托我辦的事。等我剛給她介紹完我的朋友,她立即掏出名片和大家交換,臨走時說:“咱們打電話?。 ?/p>
洗衣機的特點就是你不需用力,她會讓你的世界轉個不停,最終把大家攪和到一起什么也干不了,還都不清不楚的。最后你得自己打開蓋子從糾纏錯節(jié)的眾多衣服中努力爬出來,像濕衣服一樣,在未來三個月不斷地滴水、生悶氣。
現(xiàn)在依然不定期地會接到熟悉或陌生的朋友打來電話拉我入伙做事情,其間也有微波爐和洗衣機似的人物,但不管他們是誰,是否來真的,我已經不沖動了。一般情況是放下電話該干嗎干嗎,跑外面用鞋底兒粘錢的事太邪乎,再說了,一雙三十八號的鞋怎么也粘不過四十二號的呀,誰腳大誰去吧,我繼續(xù)過我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