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喜歡花錢找罪受,這話一點都不假。很多年以前我參加過一次北京某野外生存俱樂部的活動,當(dāng)時“拓展訓(xùn)練”的概念還沒有進(jìn)入中國,那時候自己也年輕,剛一看見“我們的目的是在自然地域通過探險活動進(jìn)行情景體驗式心理訓(xùn)練”的布標(biāo)就特別激動。一個瘦得像骷髏精似的男人穿著一身迷彩服問我:“你都去過什么地方?”我剛說個北戴河,那男人特別不屑地打斷我:“靠旅游你的眼睛根本辨別不出自然的美,你覺得這樣的生命有意義嗎?”我一下就傻在那,特別無地自容。骷髏精接著說了幾個概念,諸如徒步、勇敢、露營、團(tuán)結(jié)之類實際哪兒都不挨哪兒但特能煽動人情緒的詞匯,讓我簡直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向往,當(dāng)時就交了我和石石的錢。
這是一個野班子,我們凌晨四點被集中在一間民宅內(nèi),出發(fā)前要求女生必須背一個睡袋、一個帳篷,男生還要另外扛上炊具、繩索、漂流用的橡皮筏等東西。我和石石當(dāng)時就有點傻眼,因為光那個裝帳篷的包豎地上都快趕上我高了,別說還要背睡袋。我們就像挑山工一樣,每個人都往前弓著身子,趁天沒亮上了一輛挺破的大客車。這群人遠(yuǎn)看像逃難的,近看像要飯的,根本沒人尋思是去拓展訓(xùn)練的。
車把我們拉到一個山里,在石料加工廠附近車停了,領(lǐng)隊骷髏精宣布野外拓展要充分利用艱險的自然環(huán)境,從情感上、體能上、智慧和社交上對自己提出挑戰(zhàn),大家一陣歡呼。后來我才知道,所謂野外拓展就是能坐車的地方一定徒步,放著正經(jīng)道決不走要繞個大圈走山路。人都快走傻了的時候,骷髏精讓隊伍停了,大家都很疑惑說:“這不就是咱們剛才停車的地方嗎?”幾個領(lǐng)隊不再理會我們,扔出幾米長兩張塑料編織袋似的東西,讓大家圍成男女更衣室換上游泳衣準(zhǔn)備等河里的水漲起來往下游漂流。十幾個男男女女在編織袋里晃悠著光溜溜的肩膀,山風(fēng)吹在身上雞皮疙瘩立即起了一層。一個橡皮筏只能坐兩個人,骷髏精要求必須一男一女,因為人本來就不是配好對兒來的,所以我跟另外一個有漂流經(jīng)驗的女人分在了一組。組織者沒帶氣筒,所以橡皮筏只好靠兩個人輪流把它吹起來,不同嘴里的唾沫攪和在一起讓人特別惡心。石石從一開始就拒絕這樣的運動,蹲在河邊玩水,我看見跟她一組那個四十多歲自稱教授的大爺正自己蹲地上叼著氣嘴兒較勁。為了減輕負(fù)重我和石石坐在河邊吃光了背包里的所有東西。大約兩個小時以后,骷髏精說下水吧,大家忙不迭地扒著橡皮筏往里蹦。水流很快,根本容不得你把握方向,橡皮筏打著旋沖著在水里露頭的石頭就去了,所有人都尖叫著,有的干脆撞翻了筏子掉進(jìn)水里。好在身上有救生服,撲騰一會兒領(lǐng)隊們就會用竹竿把你挑進(jìn)他們的橡皮艇。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河里全是帶棱角的石頭,我們的橡皮筏底部早就被劃出好幾個口子,我覺得自己都快被撞碎了,后來實在熬不住,干脆翻身跳河。等我拽住竹竿的時候看見石石早就在里面坐著呢。好不容易到了宿營地,我發(fā)現(xiàn)我的腿上劃得全是口子。本來骷髏精說是管飯的,但分到我們每個人手里的只有半茶缸子方便面,我坐在帳篷外面看著對過一個男生啃一根很粗的香腸,問石石:“你覺得他能吃完那根腸子嗎?”石石搖了搖頭:“要不咱們趁他沒吃完要點過來,你去!”我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向自己的味覺投降了。
我們帶的帳篷只能睡兩個人,但骷髏精要求必須四個人睡,而且必須是兩男兩女,這是野外生存的規(guī)矩,因為一旦遇到危險情況男人往往會冷靜處理。他的話還沒說完,石石拽著我的手一個勁搖頭,她很小聲委屈地說:“不行,你知道我剛才為什么跳河嗎?那個色情教授對我性騷擾?!蔽乙宦牼图绷?,站起來反對骷髏精:“這會有什么危險情況?到現(xiàn)在為止我見到的最大野生動物就是蚊子,人不比野獸危險?”我的話顯然激怒了大家,骷髏精讓我閉嘴,說在外面只能聽從領(lǐng)隊的。無奈,我和石石早早鉆進(jìn)了帳篷縮在滿是臭腳丫子味的睡袋里講鬼故事提醒彼此別睡著,其余人趁著夜色又被帶走夜漂去了。深夜,大概領(lǐng)隊怕我鬧事分配來兩個女孩睡在我們這。清晨我的身下都是露水,腿上還爬著一層小紅蟲子。
野外拓展本來是三天,我和石石轉(zhuǎn)天上午就問清了公路的方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