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那個難度在哪兒?
趙海清:老百姓要回去收莊稼,老百姓要回去給豬呀牛呀喂水。
周玲:他們不怕水淹嗎?
趙海清:怕呀,但是你今天說水來,明天說水來,三天沒來,五天沒來,十天沒來,二十天都還沒來……
張譽譯:“狼來了”的效應……
趙海清:……我給你講,他們(老百姓)是這樣的:白天睡覺,晚上兩點過悄悄就回去了,我們最多的時候是派了三十多人守在河邊呀,橋不是斷了嗎?河邊哪守得住呀。但他們(老百姓)好熟悉地形呀,哎,就回去了。早上八點多,你到那個溝里去呀,到那個堰塞湖泄洪區(qū)去看——哇!兩三百人都在溝里面勞動呢。(笑聲)
張譽譯:明白了。
周玲:剛才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完——當您在一平方公里上管那一萬多人的時候,您覺得最難的事情是什么?
趙海清:最難呀?最難就是安置大家,很難的。
周玲:你們搭了多少頂帳篷?
趙海清:最開始吧,搭了幾千頂帳篷。到后來,就說,對不起,帳篷要拆了,我們要搭平板房啦。平板房搭起來了,過兩天吧,對不起,平板房要拆了,我們要建永久性房子了。
周玲:拆了嗎?
趙海清:還沒有呀。但是過幾天我們要建永久性學校呀、建醫(yī)院,都必須要拆平板房。
周玲:您這個平板房也是建在那個一(平方)公里上面的?
趙海清:對呀,就只有那么幾塊地呀。
周玲:事先沒有規(guī)劃嗎?
趙海清:怎么規(guī)劃呀,地方只有那么狹小,知道嗎?山東援建我們搭平板房,想找一個集中點,一千戶以上。我上哪兒去找地方呀?后來他們說:你別怪我們呀,不是我們不想搭,是沒地方搭!
周玲:但您不能讓一萬多人一直住在這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面呀?
趙海清:現(xiàn)在沒辦法,不住那兒住哪兒?
周玲:現(xiàn)在還住那兒?
趙海清:對呀。我們說臨時安置開始往外移吧,……準備移六千多人出去。開始準備移到安縣,老百姓都想去,后來安縣不能去,就在縣(北川)里面,一說,只有三千人愿意出去了。三千人(后來)也沒去,先住帳篷吧……
〔趙海清接電話,這次他用的是普通話?!?/p>
趙海清:喂,……我是趙海清,……趙燕……趙燕是我愛人嘛?!。瑢?。……哎呀,不去了!……不是呀,我們原來就想的是去付款買票的,哪知5月12號下午就地震了?!x謝你們的關(guān)心啊,現(xiàn)在沒有精力來看奧運會了,只能在電視上看?!瓕Α?、對,謝謝你啊,好、好!
〔趙海清收起電話回到訪談。〕
趙海清:我給你講嘛,我12號下午去買票,他現(xiàn)在才打電話來。
周玲:什么票呀?
趙海清:奧運會門票啊。我一家三口,我最大的愿望,兒子,喜歡水立方、鳥巢,我就在網(wǎng)上拼命地訂呀、訂呀,終于訂上了。訂上了我就說我要帶他們?nèi)タ矗ィ?月12號就地震了,就沒法去看……就不想看了……
張譽譯:您剛才說那個唐家山堰塞湖的險情,你們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趙海清(沉默了幾秒鐘,仿佛還在想剛才的電話):……我們一直都知道呀。
張譽譯:最早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趙海清:最早是5月17號左右吧。
張譽譯:那你們當時怎么做的,怎么疏散群眾?
趙海清:我們沒有安排疏散群眾。
張譽譯:那你們怎么處理的?
趙海清:我們沒怎么處理,當時我們鄉(xiāng)里面沒群眾呀。(笑聲)為這事我挨批評你知道嗎?有一次,上午開會叫我回遷災民,晚上開會叫我疏散群眾,我不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