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賢亮,一個右派的肆意人生(4)

轉身 作者:王春元


1993年,機遇又讓張賢亮給抓住了。這年中央出了一個現在看來只能算是過渡性的政策,有其歷史局限性和危害性。當時要求事業(yè)單位、黨政機關辦三產,這個政策延續(xù)了不到兩年,政企就脫鉤了,政府不能辦企業(yè)了。中國的事情就是上行下效,當時張賢亮是寧夏文聯的主席,文聯怎么辦企業(yè)?政府的相關職能部門辦企業(yè)都有資源,文聯沒有資源,幾個酸臭文人,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怎么辦?這時張賢亮就想起來了一件事情,幾年前有個導演叫張軍釗,要拍一個電影叫《一個和八個》,是郭小川的作品,他一路選景,要找一個特荒涼的場景,最后找到寧夏,問到了文聯。張賢亮跟他說,賀蘭山下有一個地方,他當年去過,估計能夠滿足要求。后來文聯干部就帶著張軍釗去了,一去就選定地方,正是他要的那種感覺。張軍釗在那個地方拍了《一個和八個》,電影的總攝影師就是張藝謀。

這件事對張賢亮觸動很大,他由此就想,那地方是不是可以辦一個影視基地?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1962年大饑荒以后,他剛結束勞改,被安排在南梁農場。當時的書記一看,這么一個戴眼鏡、骨肉如柴的男人,沒有勞動能力,無法給他安排工作,就讓他去看菜窖。西北冬天沒有蔬菜,都是在地下挖一個坑,儲存冬天吃的蔬菜,比如白菜、蘿卜、土豆。但那個農場是公有制,蔬菜老被人偷,得有個人看著,書記就安排張賢亮去了。那時人們都沒吃的,別人偷,他也得偷,他監(jiān)守自盜,倒是遂了心愿。他弄個盆,既當飯盆、臉盆也是洗腳盆,每天在那兒熬菜吃,時間一長白菜也吃得惡心了。因為沒鹽,他就想辦法弄鹽。他問場長什么地方有鹽,他說你出了場部一直往南走,會發(fā)現有個地方有集市,那里可以換鹽。他那天早上還沒吃早飯就在賀蘭山下走了一上午,突然,遠遠地看見在荒漠和鵝卵石沙礫之中,突兀地出現兩個巨大的土城堡。那個土城堡和周圍的土地都呈現出了黃色,光線一照,有一種別樣的震撼和輝煌。頓時覺得這個土城堡就跟他的命運一樣,衰而不敗,破而不壞。正是因為他是一個作家,才能夠發(fā)現那塊貧瘠土地上的古堡的美學價值。他進城堡一看,這哪是什么集市!就是十幾戶當地的放羊農戶,在里面擺幾個堆,擺點破芹菜蘿卜什么的,但也換鹽巴,特粗的那種,里面有亞硝酸,是有毒的。他不管那么多,弄了點特別便宜的就回去。

就因為這次趕集的經歷,讓那兩個土堡景觀在他心里揮之不去,研究之后他發(fā)現,這個土堡是明代的戍邊城堡,當時在賀蘭山下建了兩百多座,乾隆年間,由于地震倒塌過,后來復修了,和我們看到的土長城的城堡的價值都是一樣的。張軍釗拍完《一個和八個》以后,張藝謀拍《紅高粱》也選擇了那個地方。張賢亮就有更大的自信心了,但文聯沒有錢辦,向銀行借錢必須得有抵押,文聯也沒有抵押。文聯里最有錢的就是張賢亮了,當時他的作品在二十多個國家發(fā)行,積攢了大量的外匯,他就拿著全部外匯到銀行抵押了78萬。有了錢,他把那塊地方以文聯的名義包下來,但資產投入是張賢亮個人的。

自此以后,張賢亮的人生進入另外一種模式,他一邊創(chuàng)作一邊營造西部最大的文化旅游景點——西部影視城。影視城的建造完全是按照一個文人對商品的理解、對市場的理解去做的。現在回顧一下,這件事情也只有他這樣一個文人能夠做成功,一般的企業(yè)家理解不到這個程度。他辦影視城期間,前后有許多部電影在那兒拍,大家熟悉的《新龍門客?!?、《雙旗鎮(zhèn)刀客》、《關中刀客》、《大話西游》、《牧馬人》、《黃河謠》等都是在西部影視城拍的。

這個過程中,張賢亮很聰明,他沒有讓西部影視城成為單一拍攝電影的場所,而是通過引進電影和電視劇劇組,把重點放在游客身上。張賢亮對旅游有非常準確的認識,他說,“旅游出賣的是什么?旅游出賣的是感覺。你到這里要感覺良好,這個地方,我們一進來就好像回到古代了。游客會發(fā)現,這是個久遠的古鎮(zhèn),每一個攤點都在賣東西,要吆喝聲。這是一個造出的時代,所有的東西都是道具,游客也可以扮演出賣者,也可以扮演采購者,他們相互在玩,如果我賣給他們一個真的西瓜,他們能接受嗎?賣給他們一塊肉,他們能接受嗎?但你現在看到的西瓜攤、肉鋪雖然門庭若市,但都是假的道具,游客拿起來覺得很好玩,必須讓游客玩起來。我的目標并不是瞄準成人,而是要讓七八歲的孩子到這里,他們不知道電影,也更沒有看過《牧馬人》、《紅高粱》,但覺得影視城很好玩,我的目的就達到了?!?/p>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