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暮春(3)

關原之戰(zhàn):爭霸天下 作者:(日)司馬遼太郎


(確實,主公好像下了決心。)左近這樣判斷。這種情況下,左近覺得還是任憑三成自己思索為宜,便退了出來。其實,對于清正那宛似賞櫻花時的醉漢般的狂躁形象,三成與其說感到憎惡,不如說感到厭惡。若與他們一起鬧騰,無論誰看了都會明白:豐臣家的天下必然崩潰。那七個人究竟是明知故鬧,還是連這一點也不知道?

(面對狂人和醉漢,還是躲開為好。)三成覺得僅有自己是正常人。他準備接納左近提出的逃脫方案。但三成覺得,自己焉能白白逃走?同樣是逃走,他希望把逃往佐和山一事作為將來大規(guī)模作戰(zhàn)的基礎。

(關鍵是打倒家康,那些傻瓜們不是我的對手。)三成下了決心之后,昨夜,他對上杉家來的使者說出了自己的心事和構想,并表明:“直江山城太守到了以后,我要和他推心置腹談一談。”

山城太守直江兼續(xù)今夜將微服到來。

(兼續(xù)聽了這個方案,會說:“終于痛下決心了!”然后拉著我的手,滿心歡喜吧?)三成焦急地等候黃昏的到來。

山城太守直江兼續(xù)是會津一百二十萬石的上杉景勝家的家老,雖任家老,俸祿額卻比大名三成還高,年祿三十萬石,擁有米澤城。兼續(xù)少年時代就侍奉上杉家的先輩謙信。人們說,兼續(xù)不僅繼承了謙信的兵法,就連謙信那異常喜好正義這一特點,以及謙信的氣質(zhì)和性格等,也都被他繼承下來了。兼續(xù)可謂當代奇男。

這是發(fā)生在上杉家當年以越后(位于今新潟縣的大部分)春日山城為居城時的故事。上杉家有個人名曰三寶寺勝藏,是個急性子。某日,事情進展不如意,他竟然將男仆殺了。

男仆的家屬大怒,有三人跑到家老兼續(xù)的公館,提出毫無道理的強硬要求:“要讓死人再活過來!”

兼續(xù)聽完事情原委,覺得確實錯在三寶寺勝藏。然而,死者不能復生,兼續(xù)勸道:“此事特別令人同情,但是,靠這個忍耐點吧?!毖杂?,給了他們二十片白銀,打發(fā)回去了。翌日,他們又來了,“要讓死人再活過來!再活過來!”大喊大叫鬧騰,沒完沒了。每次來,兼續(xù)都出來對他們講事理開導說:“死去的人,我也束手無策啊?!钡?,他們根本聽不進去,每天跑來大喊大叫鬧騰。終于有一天,兼續(xù)忍無可忍了。“我現(xiàn)在就給陰曹地府的閻王爺修書一封,若能叫回來的人,會回來的?!毖杂?,兼續(xù)進了里屋。俄頃,他出來了,將信遞給了無理要求者:

閻王老爺:

雖未得尊意,容謹述一筆。家臣三寶寺勝藏,過失傷人致死。死者親屬悲嘆,反復要求喚回死者。故遣三人前往接人,謹請返還死者。

惶恐謹言

山城太守 兼續(xù)

慶長二年二月七日

“你們拿著這封信,前去交涉吧!”說完,他令家臣砍下了三人的腦袋。

兼續(xù)是陪臣,秀吉卻偏愛他。秀吉曾說過:“能駕馭天下政治的人,當數(shù)直江兼續(xù)與小早川隆景吧?!?/p>

太閣健在時,兼續(xù)隨主公景勝登上了伏見城,出現(xiàn)在殿上的家老休息室里。當時其他大名在走廊里碰見陪臣兼續(xù),就下意識地點一下頭。過后大多都感到懊悔:什么東西,他就是山城太守直江?。?/p>

一次,大名聚集在伏見城的休息室里,奧州老英雄伊達政宗從懷里掏出一塊橢圓形大金幣,炫耀道:“各位從未見過吧?”

政宗讓眾人輪流觀瞧。拿在手里誰都感到稀奇。最后輪到了兼續(xù)。僅有此人不將大金幣拿在手中。他打開白扇,撮起了大金幣,啪啪地在扇面上顛來倒去觀瞧著。

政宗以為兼續(xù)因身為陪臣而自卑,不敢用手去拿,便說道:“山城,用手拿吧,沒事兒!”

兼續(xù)立即回答:“開玩笑也須因事而異呀。在下不肖,自我家先公謙信以來,受命任上杉家的指揮。我怎能用持麾令旗的手,去碰這么無聊的東西!”

說完,他嘭的一聲,將金幣彈起,扔回政宗的膝蓋旁。認為金錢骯臟,這種思想在那時的武士當中還不曾有過。兼續(xù)受謙信影響,很早就親近中國典籍,所以才有這般奇特言行。

據(jù)說這位兼續(xù)在等待日暮,好去造訪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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