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瞬間,他想到自己是決然躲不掉與陸露的面對面了,不如輕輕松松,從容面對,但求速死。于是他鼓足勇氣,抬起頭,努力讓目光堅定平靜一些。
但是看見陸露的那一瞬,它仿佛長久沒有澆水的闊葉植物一般,瞬間蔫掉了。陸露坐在那兒寫著什么東西,并沒有抬頭看他,她的頭發(fā)輕微地垂落下來,滑落在額前,依舊那么美。肖亦凡有些尷尬地站在那里。二人現(xiàn)在的角色定位雖然有些混亂,唯一明確的是一個可笑的工作關系,陸露是他的頂頭上司。
他忽然感到有點兒好笑,牽牽嘴角,想用笑容來減緩下此時的尷尬,卻發(fā)現(xiàn)嘴角是硬的,怎么樣都劃不出標準又事不關己的弧線。陸露坐在桌子后在紙上寫寫畫畫,看似鎮(zhèn)定自若,可她的心里,卻洶涌得仿佛漲潮期的大海。情感的波濤一次次拍打在她脆弱的心壁做成的礁石上,每一下都刺痛不已。
她清楚地知道肖亦凡站在那邊望著自己,她卻不準備打破這種寧靜。
打破了這份寧靜,就如捅破了那層薄如蟬翼的紙片。有許多事,就真的已成定局。
她知道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但她并不在乎,誰要在乎呢,她想?
空氣里有那么些微塵,在透過窗戶的光線下無所遁形。
有溫柔的光,靜靜地灑落在她的臉上,她認真地側臉,筆尖劃過白紙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讓肖亦凡仿佛看到了三年之前的那個陸露。
那應該是個六月吧,北京已經(jīng)有些炎熱,陽光渙散得厲害。
三三兩兩的學生分散在教室的各個角落,臺上的老教授聲音低沉而緩慢,時鐘滴答滴答,外面?zhèn)鱽砗鲞h忽近的蟬鳴。肖亦凡在陷入睡夢之前依稀記得陸露坐在自己的左前方,窸窸窣窣地記著什么,不時抬頭看前方。彼時的肖亦凡只能看到她那白皙而又棱角分明的側臉。精致,乖巧,每一寸肌膚上都仿佛閃著光和亮。她時不時把幾縷不聽話飄至眼前的頭發(fā)撥到耳后,不經(jīng)意的動作讓肖亦凡仿佛每一個毛孔都輕松舒展開來,臉上堆滿幸福的傻笑。
恍惚中,一切都太美好了,他有種安心的睡意,幾乎就要沉沉地睡去。
不不不……不能就這么睡了,一定有什么被遺漏了。
對了,當時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那個人的臉,從模糊到清晰地浮現(xiàn)在肖亦凡眼前。
他以為他忘了,可是,他還是都記得。
他記起那是因為考試臨近而認真記著筆記的夏小雪,而這個筆記,是他的。
想到這里,肖亦凡猶如懸崖勒馬般地把自己那泥濘的雙腿從回憶的河流中抽離。
他低著頭,呆滯甚至有些木訥地問道:“陸經(jīng)理,請問有什么事?”
平衡被打破了,就如泄洪閘門被打開。
許多事情已然無可修補,上帝打了一個響指,回憶結束,新故事開始。
陸露看著肖亦凡,一時竟然失語。短暫的沉默后,她才緩緩開了口:
“你進辦公室沒有關門的習慣嗎?”
肖亦凡早已料到了陸露的態(tài)度,此刻的他打定主意做一個皮球,就算陸露拳打腳踢針扎撕咬也絕不動容。
他小聲回答道:“對不起?!?/p>
繼而轉(zhuǎn)身把門關上,然后面無表情地再次向陸露問道:“陸經(jīng)理,找我什么事情么?”
陸露把筆往桌子上“啪”一放,帶著勁兒的,她被肖亦凡云淡風輕的態(tài)度激怒,那眼神冷酷得令人害怕。
“跟自己的上司講話,是不是要加個請字?”
肖亦凡頭歪向一邊,抿一下嘴唇,內(nèi)心略微有些難受,雖說打定主意做皮球畢竟還是難以抵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