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他給埃爾梅里娜打了個電話：“請問，明天下午可以見到拉伊德嗎？”

他打這個電話的原因是，拉伊德假裝沒有認出他來，對此他一直如鯁在喉，他想當面問問她。

“拉伊德？”埃爾梅里娜太太回答說，“對了，托尼諾先生，那天您沒能來，可她準時來了，真是個可憐的姑娘?！?/p>

“她四點鐘來了？”

“四點整，她準時來了?！?/p>

這簡直不可思議，四點，史卡拉歌劇院在彩排，拉伊德和他在舞臺上見過面。要么就是，這個家伙在那幾個頑童上場時及時趕到了劇場？也許這正是她當時那么疲憊的原因。

然而，安東尼奧不想問埃爾梅里娜，因為這些事同她無關。他們約定，約會定在第二天下午兩點半。

可是，第二天上午，拉伊德給他辦公室打了個電話，這是她第一次往他的辦公室打電話，她在發(fā)“爾”這個音時的特殊發(fā)音使他感到高興。①

“喂，”她說，“你得幫我個忙，我兩點二十分出發(fā)到羅馬去。”

“到羅馬去？干什么？”

“到我叔叔家做客，去一個星期。每年他們都請我，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p>

“史卡拉怎么辦？”

“我讓一位大夫給我開了張病假條?！?/p>

“這就是說，我們不能見面了？”

“不，能見面。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早點來?！?/p>

“早點？幾點？”

“我說不上來，比如說一點，一點一刻，然后你還可以送我到火車站。”

“這就是說，非這樣急急忙忙的不可了?！?/p>

“如果你不能，那就算了?！?/p>

“不，咱們還是見面吧，一點鐘行不行？”

“好吧，一點整在埃爾梅里娜那兒見。再見。”

是拉伊德真的想見他呢，還是只是為了賺一萬五千里拉？這一天，安東尼奧本來有好多工作要做，但他安排了一下，以便到時能夠脫身。中飯也不吃了，他本來也不怎么在意中飯。

一點整，他來到埃爾梅里娜的店里。她先讓他在客廳里坐下，很快進了廚房，因為她還沒有吃完中飯。安東尼奧聽到，另外一個女人在說話。他點上一支煙抽起來。

一點過五分，一點過十分。這時，埃爾梅里娜走進來。

“唉，姑娘們都是這樣，都是這么不動腦子。您知道昨天晚上我是在哪兒找到您的拉伊德的嗎？我先是打去了電話，結果沒人接?！?/p>

“在哪兒找到的？”

“在那個夜總會，就是2號夜總會，就是演節(jié)目的那個舞廳。”

“每天晚上她都有節(jié)目？”

“只要她在米蘭，就去演出?！?/p>

“怎么，她常到外地？”

“是的，最近一段時間常去摩德納市?！?/p>

“為什么到摩德納？”

“她說是為了工作，是到那兒做模特拍照?！?/p>

“去摩德納拍照片？”

“她說那里有一個很有名的服裝設計師，誰知是怎么回事?！?/p>

“現(xiàn)在怎么辦？已經(jīng)一點一刻了，她告訴我說，她將乘兩點二十分的火車離開米蘭。”

“嗨，她不應該這樣?！?/p>

“看來不會再來了。”他至少看了二十多次手表。多么可笑，等的又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說到底，只不過是打個電話就能召來的妓女。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肯付兩萬里拉她就會賣身給他，甚至不到兩萬里拉也會賣給他，或許少一點也肯賣身。不能排除，在另外的場合，不到這個數(shù)目拉伊德也干過。這些姑娘很可能是賺得越多手腳越大，錢永遠不夠花，多給五千里拉更好，甚至多給四千里拉甚至三千里拉都成。想到這里，安東尼奧感到內(nèi)心里有某種東西在涌動，好像是蔑視，是痛心，是無緣無故的灼痛。他又看了看表，已經(jīng)一點十七分了。

“不會的，”埃爾梅里娜說，“她說要來肯定就會來，請您放心好了?！彼庪U地笑一笑：“跟我她可從來沒有一聲不吭就不來了。”

“不管怎么說，如果她必須在兩點二十分離開的話，已經(jīng)來不及了?，F(xiàn)在，到火車站……”

“她會來的，肯定會來，對于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她瞇起眼，點了三四次頭表示肯定。她這是什么意思？是說拉伊德不肯錯過肯定能賺一萬五千里拉或者一萬里拉的好機會？或者是說她不敢對她埃爾梅里娜表示不恭？不然，她就再也別想踏進埃爾梅里娜的這個家門了。這個婊子，在米蘭，像她這樣的婊子成千上萬，有的比她還要漂亮，還要年輕，還要嬌滴滴，她們想的不是別的，就是要進入埃爾梅里娜這個圈子。這個圈子是米蘭最聲名顯赫的圈子，她的嫖客都是最上層的人，都是最富有的人，都是最可靠的人。確實，城里的那些老鴇已經(jīng)不能指望。呸，別的老鴇要么把姑娘的血都給榨干，要么給她們制造難以應付的麻煩。比如，對一個出身不錯的女大學生或者有丈夫甚至有子女的少婦，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們赤條條地同一個男人上了床，她們甚至連這個男人的姓名都不知道，然后當頭就給她們來一棒：把她們扭送到警察局，至少關上二十四小時，就同那些下流的妓女關在一起，然后再通知她們的家屬。這可真是丑聞，家里非吵翻不可。然后，這些女人已經(jīng)是成人，于是最后還會鬧到對簿公堂的地步。

而在埃爾梅里娜這里，她們可以高枕無憂，她的客戶中有的是顯要人物，就憑這些人，沒人敢給這些姑娘制造麻煩。另外，對她，對埃爾梅里娜--她也許正是要說明這一點，姑娘們還是害怕的，她是個正直的人，她的心腸軟，她幫過好多人的忙，在她們遇到麻煩或者處境艱難時，她幫過她們，對這些漂亮的姑娘來說，她像一個老媽媽。但是，她們要是敢?；脑?，那她們可就非大禍臨頭不可，別無其他可言。有人曾經(jīng)試過，最后只好永遠打消了這樣的念頭。要詆毀一個處于如此危險處境的姑娘還不是易如反掌？她埃爾梅里娜的消息靈通極了，她對所有這些姑娘的一切隱私了如指掌，只要往姑娘家里打個電話，或者寫一封匿名信，就可以使這個姑娘服服帖帖地就范，她也并不是埃爾梅里娜徹底毀掉的第一個姑娘。

過了一會兒安東尼奧才發(fā)現(xiàn)，由于不耐煩，他已經(jīng)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焦急不安地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他無法自制，而埃爾梅里娜則得意地看著他。他這個建筑師，到了這把年紀，竟然有如此大的欲望！

“請問，”她對他說，“要不要喝一杯咖啡？”

“不，謝謝?！彼蛔杂X地說，“我還沒吃飯呢?！?/p>

她笑起來：“哈哈，這可真不錯，像您這樣的男人……為了拉伊德……像您這樣一個男人，連飯都不吃了！您可真是個好男人！您可真是個好小伙！”

這時，門鈴響起來。他看了看表，差一分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