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摘:暴食的女編輯

舌尖上凋落的愛情 作者:(韓)趙京蘭


文摘/田果

走近某個人,肯定有某種必然的契機。我和文珠成為好朋友,除了同齡,也許還因為我理解她的食欲。文珠說她是家里五個姐妹中的大姐。說到這里的時候,她說,把燈都關掉好嗎?

她講起了她的童年。

父親曾經(jīng)非常嚴厲地教育自己的女兒,也許是出于沒有兒子的不安。睡覺時間、起床時間、學習時間都要控制,這些就不用多說了,甚至連裙子和襯衫也絕不讓我們穿。我們姐妹幾個像小軍人似的長大。即便父親這樣做,女兒也不會突然變成男孩子,不是嗎?我們之間的矛盾加劇是在媽媽去世以后。這回父親不但限制我們回家的時間,連我們跟朋友見面也嚴格禁止。父親對我最嚴格了,也許因為我是長女的緣故。有一次,我們集體補課之后,有個男孩子送我回家,被父親看到了,仿佛我手上沾了什么臟東西,父親一個月不肯吃我做的飯。

父親對我們的約束很多,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連吃飯也要管。父親,他每周都讓我站在秤上稱一次體重。他說沒有人需要胖女人。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受。那時候,我雖然不是骨瘦如柴,但也絕對不算胖。我能做的就是瞞著父親,偷偷吃得更多,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反抗,我干脆把一袋子紅糖塞進書包,隨身攜帶。當我心情不好,或者碰到傷心事的時候,馬上就會跑到冰箱前面。奇怪的是,我的體重每天都在明顯增加,父親卻什么也沒說。我覺得自己受到了父親的冷遇,無法忍受。在夢里,父親對我說,我要把你吃掉,因為我愛你。我漸漸變成了胖子。我太胖了,有一天,我甚至夢見我們家的房子爆炸了。快點兒離開家,這成了我的人生目標,那時候我才十七歲……

也許暴飲暴食和極端節(jié)食沒有什么兩樣,因為這兩件事都有著共同的目的。至少在多吃和不吃方面,我敢說自己最棒,這也算是某種變態(tài)的成就感吧。不過說真的,僅此而已。當我心里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我遇到了你。你做的食物第一次讓我不再局限于吃,而是體會到了吃東西的感覺。那天你做的是“加嫩菠菜根的烤鴨胸肉”,看著就讓人直流口水。我想盡快離開那里,你追到了停車場,問我為什么沒吃,不嘗嘗怎么寫報道。你真的,真的很好笑。當時,你太認真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天,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想,你做的食物里好像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吃了之后心情變得輕松,這種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就因為吃飯問題,我?guī)缀跏窃趹?zhàn)斗中度過了我二十多歲的時光。想起來就氣憤,真的。

我把盛有濕紙巾的盤子推到文珠面前。她哭了。

吃飽的人和饑餓的人不一樣。饑餓的人控制不住,但是吃飽的人卻可以控制,可以說服。從那之后,每次文珠來飯店,我都給她做食物。只是稍微減少食物的量,幫她放慢速度吃東西,堅持告訴她什么東西不該吃,什么東西應該回避,什么東西一定要吃,什么東西不可以吃。正如那些富有智慧和創(chuàng)意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能投入其中。不是回避食物,而是用食物克服對食物的恐懼。雖然我們誰都沒有直接說出,但是這的確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心愿。

大概兩年之后,文珠雖然還不算苗條,但是也達到了胖得令人愉悅的程度?,F(xiàn)在面對食物,文珠已經(jīng)不再狼吞虎咽,而是悠然自得,充滿活力地享用。約會的時候,她也絕對不和第一道菜上來就迫不及待地拿筷子的人見第二面。她還把當時的場景模仿給我看,逗我發(fā)笑。文珠擺脫了許多桎梏,但是有一樣還沒有擺脫,那就是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會重新胖起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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