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漢朝是主張以孝道治理天下的。曹操的精明和奸詐就在于,以不孝為罪名強加于孔融,不僅除了心頭之患,而且表明自己遵循孝道,維護漢室。無論從政治角度,還是籠絡人心的角度,都讓自己獲得利益,可謂是一箭雙雕。
其二,以不孝定孔融的罪,可以充分掩蓋謀殺動機。在不孝的后面,再加上一條謀反的“副罪”,孔融便更加罪有應得了。
其三,將不孝罪放在謀反罪前面,作為“主罪”,也顯示自己的大度,你孔融通敵劉備,也可以不殺你,你也可以去投奔他,我曹操愛才,絕不濫殺人才,但你不孝,就必須處死,屬于“揮淚斬”。
其四,以言論治罪,也給恃才傲物或者沽名釣譽者一個警示,不許妄自尊大,不許講怪話,講怪話、諷刺、挖苦絕不是活躍政治空氣,而是作亂。在專制的政權里,你們應該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沒有人權,更沒有話語權。
其五,這兩大罪名,可證明孔融人品有問題。肉體殺掉,還消滅你的名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讓陳壽寫《三國志》也不敢給你立傳。這就叫踩死你,還踏上一萬腳。
因此,曹操在布告上寫道:融違反天道,敗倫亂禮,雖肆市朝,猶恨其晚。
這個沒打紅鉤的布告,充分表達出曹操的憤怒,“猶恨其晚”,殺你還殺晚了。
于是,此時已是太中大夫的孔融被處以死刑,不是祭旗,而是在街市上行刑,連同孔融的妻兒一起誅殺。
以前,京兆人脂習和孔融交好。脂習曾多次告誡孔融,不要過分剛直,長此下去,必定遭到禍害。這下,孔融真的死了,許昌沒有一個人敢去為他收尸。只有脂習去了,撫著孔融的尸體痛哭,說:“孔文舉舍棄我而死,我還怎么能夠生存呢?”
曹操知道,立即下令搜捕脂習,本想殺掉他,后來又赦免了他。
其實,早在孔融之前,曹操已經(jīng)炮制過一宗謀殺案,因為被害人的地位、名聲和影響都不及孔融,權且定位為第二宗謀殺案。
第二宗謀殺案的被害者叫禰衡,青州平原般縣(今山東臨邑)人。
論才學禰衡不及孔融,但和孔融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諸事喜歡唱反調,而且比孔融更加狂傲。兩個人的關系非常密切,孔融屢次向曹操舉薦禰衡,說禰衡也是一位名士。曹操素有吸納天下人才的夙愿,便答應見見禰衡。
私下里,孔融和禰衡彼此欣賞,并且肉麻地相互吹捧,禰衡稱孔融是“仲尼不死”,意思是,孔融乃再世孔圣人??兹趧t說禰衡是“顏回復生”。禰衡的狂傲其實很蒼白,說起才學,他不過算是漢末的辭賦家罷了,有一篇代表作叫《鸚鵡賦》,是一篇托物言志之作。而他本人也像一只聒噪的鸚鵡,善于譏諷和責罵別人,內心卻惡性膨脹?;谶@種性格和德行,禰衡完全不把曹操放在眼里,大肆譏諷曹操。曹操想給他一個下馬威,便召他為鼓吏,是打鼓的小角色。這讓禰衡大為不滿,穿著不合禮儀的衣服來敲鼓,鼓敲得精彩,可被負責禮儀的官員訓斥,說鼓吏應當著特殊的服裝。禰衡點頭稱是,來到曹操面前,一件一件慢慢脫下自己的衣服,直脫到一絲不掛。曹操尷尬得下不來臺,強作歡顏地對賓客自嘲道:我想羞辱禰衡,沒想到反被禰衡羞辱了。
禰衡這種找死的行為,連孔融都覺得過分,他責備禰衡的同時,又訴說曹操的愛才之心。于是禰衡又去見曹操,意思是去認錯。曹操得知也很高興。哪知道禰衡穿著一件單衣,頭頂破葛巾,手拿一根木棒,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走到大營門口,一邊用木棒敲地,一邊放聲大罵,罵得毒辣刺耳。曹操暴怒,想禰衡這小子算什么東西,孤要殺他,不過像殺一只麻雀老鼠罷了。
曹操惱怒歸惱怒,卻始終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形象,盡量保持寬容愛才的名聲,不好直接加害禰衡。于是他采取謀殺,這次的謀殺手法是借刀殺人。他派人強行把禰衡押送到荊州,送給荊州牧劉表。
劉表早知道禰衡的大名,把他奉為上賓,讓禰衡掌管文書,并指出“文章言議,非衡不定”,也就是荊州官府所有的文件材料,都要請禰衡過目審定,對禰衡十分器重和信任。但禰衡仍然盛氣凌人,目空一切。有一次他外出,剛好有份文件要馬上起草,劉表于是叫來其他秘書,讓他們共同起草。他們“極其才思”,好不容易把文件寫好了,誰知禰衡一回來,拿起文件草草看了一下,就說寫得太臭,然后把它撕得粉碎,擲于地上,接著他便要來紙筆,手不停揮地重新寫了一篇交給劉表。而且,禰衡還譏諷劉表的左右親信,這些親信就反過來整治他,到劉表那里去進讒言,說禰衡斷言,將軍難成大事,因為將軍雖然寬厚仁義,卻有婦人之仁,行事又優(yōu)柔寡斷,以后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