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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變(2)

狄仁杰之通天案 作者:安娜芳芳


  崔興跨前一步,從阿史那堅的胸口拔出自己的佩劍,忍不住仰天長嘯。一時間他淚灑前襟,這場勝利來得太不容易,也太及時了。然而戰(zhàn)斗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硝煙未滅戰(zhàn)場也來不及打掃,崔興已高踞肅州城樓之上發(fā)布了新的迎戰(zhàn)計劃。除了進入肅州城內(nèi)布防的軍隊之外,面向瓜州方向的山嶺間,崔興布下三道伏兵。白晝到來,肅州城頭烽煙不絕,匐俱領(lǐng)現(xiàn)在只要翻上山坡,回首眺望時就可以發(fā)現(xiàn)肅州的異狀。崔興斷定,匐俱領(lǐng)一旦意識到自己中計,必定會惱羞成怒,撥轉(zhuǎn)馬頭再襲肅州。肅州失守的恐懼、倉促奔襲的慌張,還有連番中計的沮喪將徹底打亂匐俱領(lǐng)的心緒,崔興則以逸待勞,準備好關(guān)門打狗。
  
  隴右戰(zhàn)事,勝敗就在此一舉了!
  
  對于錢歸南來說,這幾天恐怕是他一輩子中最艱難的日子了。庭州的雨自昨日起變得下下停停,淋漓不盡的樣子更讓人心煩。這天下午錢歸南坐在刺史府正堂中,回想昨天晚上與裴素云的對話,他心中疑竇叢生,不知不覺地陷入沉思。
  
  昨天上午將敕鐸的急信遺落在裴素云處,起初錢歸南還一無所知,待正午休息時他發(fā)現(xiàn)信件不在身上,頓時急得幾乎昏厥。這樣重要的東西,可以直接證明他與敕鐸暗中勾結(jié)的憑據(jù),如果落到旁人手中,他錢歸南之命休矣!拼命鎮(zhèn)定下來一想,錢歸南覺得還是拉在裴家的可能性比較大,想要立即找來裴素云詢問,可她還在刺史府發(fā)放神水,不便打攪,錢歸南只得勉強耐著性子等待,直等到錄事參軍來報伊都干已完事回家,錢歸南才匆匆趕回裴家小院。
  
  一腳踏進飄散著百合香味的屋子,錢歸南還沒有開口,裴素云就向他點頭示意。錢歸南順她的目光往桌上一瞧,那封信端端正正地擱著,這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幾乎是奔撲上前,錢歸南將信一把抓過來塞入袖中,坐在椅上連喘幾口粗氣,這才瞥見裴素云用略帶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錢歸南不由臉上青白交雜,訕笑道:“呵呵,還好,還好。這要命的東西讓你給收了,若是落在旁人手中,我可真就……”
  
  裴素云垂下雙眸,她的神態(tài)讓錢歸南心中越發(fā)忐忑。錢歸南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道:“呃,素云,這個……我與敕鐸,也是萬不得已而為之的?!迸崴卦坪翢o動靜,良久才抬起眼睛,直視著錢歸南道:“歸南,我們曾有過約定,你在伊柏泰做任何事情,都要讓我先知曉的?!?br>  
  錢歸南尷尬萬分,眼神閃爍了半天,才下定決心道:“也罷,素云啊,事已至此,我就不再瞞著你了。你我相處十年,雖說沒有夫妻之名,好歹也是恩恩愛愛,還有了安兒這個小孽障,而今之計,你我更要坦誠相見、互相扶持,方能共度難關(guān)啊?!迸崴卦迫匀坏椭^,坦誠?他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坦誠嗎?也許有過,但都是附加著條件的,哪怕是今天也依然如此。
  
  錢歸南看裴素云靜默的樣子,以為自己的開場白打動了人心,便聲情并茂地繼續(xù)往下說:“素云你知道,為了幫助你保住伊柏泰的秘密,我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將那個地方改造成地下監(jiān)獄,組成編外隊,派兵駐守,先是呂嘉后有老潘,我遣去管理伊柏泰的都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裴素云微微點頭,過去十年她已經(jīng)看慣了錢歸南類似的表演,但不知為什么最近這些日子來,同樣的面貌卻讓她越來越無法忍受,似乎她的內(nèi)心已悄悄地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裴素云的唇邊泛起一抹冷笑,第一次毫不客氣地打斷錢歸南:“歸南,這些年來你從伊柏泰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并不吃虧的?!?br>  
  裴素云的態(tài)度令錢歸南大出所料,不由自主地道:“唔,你是說……”頓了頓,他起身走到閑榻邊,親熱地摟住裴素云的肩膀,半戲謔半認真地道:“素云,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也太緊張了?咳,弄得古里古怪、一本正經(jīng)的,叫人親近不得?!迸崴卦平┯驳乜囍碜?,一聲不吭。
  
  錢歸南深感無趣,不覺沉下臉來,冷冷地道:“說到好處嘛,是有一些,可都是冒著風(fēng)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裴素云喃喃:“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記得我還勸過你許多次,不要去做那種火中取栗的事……”“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錢歸南不耐煩了,惡狠狠地瞥了眼裴素云,厲聲道:“該做不該做的,反正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如今日夜焦慮的,說穿了也就是因為那些事情,不對你說透,就是怕你擔(dān)心,你居然還如此不領(lǐng)情,真真叫人心寒!”
  
  “我不領(lǐng)情?”裴素云低聲重復(fù)一句,她的心猛然被莫大的遺憾和悲哀淹沒。其實她再清楚不過,那個人一多半是為了自己才留在刺史府里,可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對他,自己何止是不領(lǐng)情?應(yīng)該是太狠心太絕情了吧.?,F(xiàn)在連她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堅持的意義到底在哪里?……想到這里,裴素云凄然一笑,柔聲道:“歸南,我當(dāng)然領(lǐng)情的。只是你要告訴我,這敕鐸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許我還可以幫你出出主意。”
  
  錢歸南慨然長嘆,捋捋裴素云的秀發(fā),道:“敕鐸的信你也讀過了。這樣說吧,敕鐸是通過默啜與我達成的協(xié)議,利用伊柏泰作為中間橋梁,經(jīng)沙陀磧進攻庭州?!迸崴卦频纱笱劬Γ骸皻w南!你還真是……這到底是為什么呀?”
  
  錢歸南捏起拳頭,重重地砸在桌上:“我是被迫的呀!”“被迫?是誰強迫你?難道……是默啜?”錢歸南悶悶地哼了一聲:“除了他還有誰!我告訴你呀,素云,我這是讓小人要挾了!本以為咱們在伊柏泰做的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哪想到還真給人抓住了把柄,弄得我十分窘迫,只好與他們周旋?!?br>  
  裴素云緊蹙雙眉:“歸南,默啜要挾你的莫非就是咱們與他合作,在伊柏泰假扮土匪、劫殺過路商隊的事情?”錢歸南唉聲嘆氣道:“唉,說的就是這個。原本想的只是暗中協(xié)作,各取所需罷了。我負責(zé)擾亂沙陀磧里頭的商路,把商隊趕往東突厥借道,他們坐收路稅,再兩相瓜分好處,蠻好的生財之道,我也不用承擔(dān)什么風(fēng)險。可哪想到默啜這個突厥賊,胃口實在太大,前幾年在大周河北道上燒殺搶掠不過癮,如今又打上隴右道的主意!”裴素云低頭輕嘆:“當(dāng)初我提醒過你的,默啜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與他合作無異于……”她看了看錢歸南的臉色,把后面的話咽回去,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但敕鐸又是怎么牽扯進來的呢?”
  
  錢歸南一副憤懣難當(dāng)?shù)臉幼樱а狼旋X地道:“默啜這廝想奪取隴右又沒把握,居然定出個東西夾擊的奸計來。東面由他自己親率的東突厥人馬為主,一個月前就已攻取了瓜州和肅州,如今正在沙州和大周軍隊膠著。西面則聯(lián)合突騎施敕鐸可汗,由敕鐸從碎葉出發(fā),一路殺取庭州。而我,就必須要配合敕鐸這邊,在伊柏泰接應(yīng)敕鐸的人馬,再開放庭州、納其以入!”“天哪!”裴素云盯著錢歸南,嘴唇哆嗦地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的眼中濕氣凝結(jié),喃喃地吐出一句話,“歸南,這可是死罪啊……”
  
  “咳!”錢歸南低下頭,眼眶也有點兒發(fā)紅,勉強笑道,“素云,你也不用太著急,這事情啊,目前看起來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裴素云哀哀地望著他,一時竟有些萬念俱灰的感覺,始終不敢想不愿想的,終于還是要面對了。錢歸南長吁口氣,眼神空洞地說下去:“素云,你聽說我說,本來我盤算的是,與其讓默啜揪住把柄,每日里寢食難安,倒不如干脆賭一把,配合他奪取隴右道。假使他能成功,我也換得個榮華富貴,大周朝廷于我無恩無惠的,我錢歸南毫不留戀。至于庭州這種地方嘛,歷來政屬更迭頻繁,老百姓們早習(xí)慣了胡漢交替統(tǒng)治的處境,就算庭州真讓敕鐸攻下,他也不會在此久留,到時候庭州的長官還得是我。并且默啜還許諾,事成之后將附近的其他州郡,包括伊州、西州都交給我。”
  
  裴素云沉默著,錢歸南的如意算盤實在讓她無話可說。錢歸南既已打算一吐為快,也就不管其他,繼續(xù)道:“誰知那默啜一發(fā)兵就在沙州遇到了麻煩,久攻不下,而朝廷也已派出了幾路大軍挺進隴右道,據(jù)我看來,默啜在東路很快就要遭到敗績,他奪取隴右的計劃必將破滅。素云啊,這就虧得我當(dāng)初還留了一手,一直在與敕鐸周旋,拖延了不少時間,就是為了等待東路戰(zhàn)局明朗,以免身陷泥沼難以脫身。”裴素云此刻方才抬起眼睛,問道:“那敕鐸這信里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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