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年渡岸》(45)

荒年渡岸 作者:一冰


   之后所有戛然而止,夢里靜得只剩一片漆黑。意識已經(jīng)回來,眼睛卻沉得睜不開,身體也一動也不能動。后來感覺被人推了幾下,終于睜開眼睛,看到叢安坐在床邊。她說,鱗鱗,你呼吸很重,看起來很難過,你做噩夢了嗎?我剛才想來看看你。
  
  我說,還好,還好。然后想起阿茶是已經(jīng)在很久以前去世了的。那時她也很喜歡笑的,像個美少年一樣,我和她常在她家的曬臺上一起玩水的。小的時候,她總是護(hù)著我的,幫我打欺負(fù)我的男生,還幫我扎過辮子。那是在我童年時第一次體驗失去身邊一個親密的人的感覺,在我的生活里消失,沒了。而我以為我已經(jīng)忘記了。
  
  我說,叢安,你抱抱我,抱抱我。
  
  23.
  
  失去。這個詞匯讓你留在我心口的那塊淤青又開始這樣疼,聲勢浩大。失去你,這是我從愛上你開始從來不敢去想的事。
  
  它劇烈,我隱忍,用一種叫做懂事的名義,讓你看到我仍舊如曾經(jīng)春光明媚,讓你好過。
  
  我想起以前那些時候,我總是用大段的時間去想象一些事情,想該如何拖著漫長的生命的尾巴度日,所以每每用疼痛去模擬以后突然要去面對失去你的人生,然后刺激病灶,試圖獲得免疫。
  
  在我從前住的房子里,下午的某個特定的時候,時間和空氣都會變得黏著,鴿子從視線下的紅色屋頂掠過,飛向鉛色的天空,那時侯我總是會呆滯。在想,會是這樣的嗎——應(yīng)該很老了也是個不算丑的小老太太吧,在閣樓的曬臺上擺一些醬紫色沾著泥土的小花盆,從一立春就開始照料。將細(xì)小的各種花籽在手心擺開挑選,捧在鼻子上輕嗅她們的內(nèi)斂味道,它們都還熟睡,吞吐著微弱的芳香呼吸。我會用小指甲蓋撥弄它們,仔細(xì)分辨:這個是三色堇,這個是文竹,這個是鳶尾,這是薄荷。在寒暖糾結(jié)不清的模糊季節(jié),將她們?nèi)谝恍「C一小窩的濕潤泥土里,養(yǎng)一只遲鈍的白貓,不懂得賣乖,不熱鬧也不討好,餓了銜幾口飯,有空乜斜我?guī)籽?,一副不屑世事的樣子,無聊了,它也會偶爾跳上我的膝蓋,打個招呼,通知大家都還活著,不離不棄,相依為命。在這一歲一枯榮的南方院落,時間壓扁所有遺憾,那些年輕時的痛楚一再剝落,終于變成一種平淡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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