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丟下手里的報表，摘下老花鏡。今天，他同樣又做了一個心跳的決定，他真希望暫時放松些。他看了看落地窗外，早春，新草還未長出，球場一片枯黃。但陽光明媚，精心種植的橡樹依舊挺拔，并不像有些新球場那樣單薄，加上充滿挑戰(zhàn)的球道，使橡樹山成為美國最經(jīng)典，也是最苛刻的球場。充滿挑戰(zhàn)，這也是保羅喜歡它的原因。
　　
　　保羅朝本森擠了一下眼睛說：“你我合作了這么多年，沒有什么事能阻擋我們。走，咱們先去打幾桿！”
　　
　　兩人邊朝開球點走，邊接著聊。兩個球童背著球包，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后。本森低著頭，緩緩地說：“還有個壞消息，董事會里有幾個人讓我傳話給你，希望你盡快找接班人，早點退下來?！?br>　　
　　“我能想象得到，他們有沒有告訴你，誰是合適的人選呢？”保羅心里一驚，邊暗暗罵道這群卸磨殺驢的劊子手，邊依然故作平靜地說。
　　
　　本森皺了皺眉說：“現(xiàn)在有兩派意見，一是提拔希羅內(nèi)部的馬丁，二是從外面找人，比如從BMG。不過，支持馬丁的是主流意見。但我猜，在公司走下坡路的時候卸任，給自己的職業(yè)生涯，畫上一個不怎么完美的句號，這不應(yīng)該是你的風(fēng)格吧？”
　　
　　“他們?yōu)槭裁磿С竹R丁呢？”保羅沒理會本森的問話，而是按自己的想法問本森。他邊問，邊從褲袋里掏出一個球，在手里掂著。
　　
　　“你知道，業(yè)績成長的核心要靠開發(fā)新產(chǎn)品和新市場。新產(chǎn)品研發(fā)復(fù)雜，周期長，成本高，滿足不了短期成長的要求。董事們個個都是急性子，沒耐心，所以只有開發(fā)新市場這條路可行。BMG換了新CEO以后，業(yè)績成長迅速。從統(tǒng)計數(shù)字看，他們的市場增長重心已經(jīng)到了發(fā)展中國家，尤其是中國。馬丁是全球新興市場部的總裁，他負責(zé)的中國、印度、巴西和俄羅斯市場，也是BMG成長最快的市場。所以，好幾位董事都看好他。馬丁計劃開發(fā)中國市場的一大筆預(yù)算，也得到了他們的支持。加上馬丁是銷售出身，似乎越來越多的人希望換一個不同經(jīng)歷的CEO，所以，馬丁自然就成了接班的熱門人選?！?br>　　
　　保羅聽了，揚了一下眉毛，默默地自言自語：“中國？幾年前，那里還是沙漠。果真變得那么快嗎？”他沒想到現(xiàn)在中國市場居然成了馬丁問鼎CEO的有力籌碼。他看了一眼本森，說：“你知道，我一直想把希羅中國公司，賣給日本人，這樣更快，我們的現(xiàn)金流就不會有問題了?！?br>　　
　　“你是說賣給櫻花希羅，你們在日本的合資公司？”
　　
　　“對，除了中國，他們已經(jīng)占有了整個亞洲，他們早就盯上了中國這塊奶酪。我相信，日本人比我們更懂中國，亞洲是亞洲人的天下?！?br>　　
　　“現(xiàn)在絕不是出賣的時候，董事會絕對不會同意，他們還希望從那里掘金。如果那是棵搖錢樹，何必要賣呢？至少也得把中國‘養(yǎng)’大了再出手吧？”
　　
　　“嗯，至少要把咱們強項的高端產(chǎn)品在中國市場做到第一。”保羅點點頭。
　　
　　“是的，但是你現(xiàn)在的主要問題是對付馬丁。他一直瞄著你的位子，他太了解你和公司的內(nèi)幕，如果他真的上來，你以前的功績，就會被他徹底抹殺。但是，你如果壓制他，董事們又會覺得你嫉賢妒能，那樣會對你更不利。”本森提醒著保羅。
　　
　　保羅好像沒聽見本森的話，他已經(jīng)在開球點前站好，理了一下已經(jīng)十分稀疏的頭發(fā)，是啊，他的一輩子都獻給了希羅，即使要退休了，他還在為希羅死拼，盡管隨時有可能被董事會彈劾，被野心勃勃的繼任者替代或者以做假賬被起訴。
　　
　　保羅望了望頭頂?shù)乃{天和遠處果嶺上插著的旗桿，神情專注地把球放在球tee上說：“多好的天氣！為什么不試試今天的運氣？”說著他蹲下身，把鞋帶拆了，又重新系起，然后冷不丁地插了一句：“BMG的新CEO，以前不是賣餅干的嗎？他也是外來的，不是干得不錯嗎？”
　　
　　“那是因為BMG從內(nèi)部找不出合適的人選。希羅則不同，馬丁的資歷很強，手下還有一些能干的主管。”本森解釋道。
　　
　　保羅忽然停下系鞋帶的手，低著頭，愣了一下，又說：“馬丁在E-mail里問我，他是否能派Jack去中國打頭陣，你覺得我應(yīng)該同意嗎？”
　　
　　“你只能同意。中國是馬丁的地盤，Jack又是馬丁的手下，董事們會覺得這很合理。你反對的理由是什么呢？”
　　
　　看到保羅一直搖頭，本森一時猜不出保羅的心思，又問：“你是不是想用沙德？”本森知道沙德是保羅的親信，被安插在馬丁手下，負責(zé)財務(wù)。
　　
　　“呵呵，你以為我會那樣做嗎？”保羅又從球童手里接過手套，邊戴，邊笑著說。
　　
　　本森從球包里，抽出長長的一號木桿，遞給準(zhǔn)備開球的保羅，說：“據(jù)我所知Jack已經(jīng)選好了三個地區(qū)級總經(jīng)理，分別負責(zé)北京、上海和廣州。馬丁請示你，只不過是出于形式?！?br>　　
　　保羅接過球桿，像是沒聽見一般專心地走到球旁。他移動著雙腳，慢慢地舉起球桿，“啪”的一聲脆響，球朝遠方直線飛去。這時，忽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吹偏了球的軌跡，球一下子落在了果嶺旁的沙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