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藩體位尊貴,在百官之上,連首輔亦得下拜,何況御前一名小小內(nèi)官。豫親王吩咐一聲:“起來”,程遠忙道:“謝王爺恩典?!本褪?jǐn)v了豫親王的肘,扶他在樹下石凳上坐下,又道:“王爺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來吩咐奴婢就是了。”又命人去新沏來一盞茶,親手奉與豫親王。
豫親王適才在御前奏對的事情既多,繁雜冗煩,此時坐在翠郁濃蔭之下,迎著微風(fēng)吹在袍襟之間,十分涼快,不覺神色一爽,又嘗了一口那茶,只覺得滿口生津,不由道:“果然會侍候人,不枉是老趙調(diào)教出來的人?!背踢h陪笑道:“是王爺素日栽培?!痹ビH王道:“我倒也沒什么事,只問問你,皇上身邊這陣子可還安靜?”程遠是何等的人物,立時就笑了:“王爺這話可叫奴婢聽不懂了。”豫親王笑容一斂,冷冷道:“連你師傅都不敢在我面前裝樣,你倒敢試試看?”
程遠急道:“奴婢不敢,奴婢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糊弄王爺。是師傅不讓往外頭說,可王爺面前奴婢絕不敢隱瞞--”他聲音低了低:“萬歲爺這幾天和慕姑娘,仿佛不大對勁。”
豫親王“哦”了一聲,問:“是為了什么?”
程遠想了一想,說:“奴婢也不曉得是怎么一回事,說句大不敬的話,倒像是慕姑娘不大高興,所以給萬歲爺瞧臉色。”這句話匪夷所思,只怕開朝以來,從無一個妃嬪敢給皇帝瞧臉色,何況一個身份曖昧的宮女。不過豫親王憶起那日驚鴻一瞥,她整個人便如冰玉琢成,隱隱有一種傲意凌人,分明不將世間萬事萬物放在眼中。說她敢倨傲至尊,他倒是有幾分信的。
程遠道:“萬歲爺對慕姑娘,那是沒得說的了,要什么給什么。可惜慕姑娘性子不太好,這幾天鬧上別扭,萬歲爺慪氣,見著她就發(fā)脾氣,見不著更發(fā)脾氣?!彼喑蠲寄樀恼f:“別說奴婢們幾個,連師傅都跟著發(fā)愁。”
原來如此,豫親王心中憂慮,面上卻不露出來,只問:“那這次巡幸東華京,她是否隨扈?”
程遠道:“奴婢不知。”又補上一句:“一提慕姑娘,皇上就沒好臉色,師傅吩咐,叫不許惹萬歲爺生氣,所以奴婢們誰也沒敢問?!?/p>
這樣挨到了五月初三,第二日便要動身了,趙有智眼見實在拖不過去,晚間侍候皇帝更衣的時候,方硬著頭皮問了一句:“明天就要起駕了,奴婢們是不是都跟著去侍候萬歲爺?”皇帝近來脾氣暴躁,淡淡瞧了他一眼,說道:“我瞧你這差事是當(dāng)?shù)媚伭??!?/p>
趙有智這幾日亦是動輒得咎,但他是從小抱大皇帝的內(nèi)官,吃透了皇帝的性子,連忙恭聲道:“奴婢該死?!眳s緊著追問了一句:“那就是奴婢們都跟著大駕?”皇帝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人讓她坐船?!泵髅鬟€有幾分賭氣的意思,趙有智心中暗自好笑,恭敬應(yīng)了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