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灘上碎石磷磷,走得自然極慢,好容易到了車前,內(nèi)官俯下身去,她卻并沒有循例踩著內(nèi)官的背上車,反倒輕聲道:“攙我一把就成了。”侍候車駕的內(nèi)官誠惶誠恐,伏在那里說:“奴婢不敢,奴婢應(yīng)該侍候姑娘上車。”
如霜淡淡的道:“你是侍候人的奴婢,我也是侍候人的奴婢,有什么敢不敢的?!蹦莾?nèi)官方應(yīng)了個“是”,起身來在她肘上用力托了一把,她體態(tài)輕盈,已經(jīng)踏上車去,宮女高高掀起車帷,讓她在車中坐好,方放下了帷簾。
車前本懸了一對明角風(fēng)燈,碎石路上車聲轆轆,隔著薄錦車帷望去,那兩盞燈亦搖搖晃晃,仿佛一雙發(fā)著光的風(fēng)鈴,幾乎可以聽見清脆的鈴聲搖曳--如霜定了定神,才知道并非幻覺。紫金鸞鈴的聲音脆而清亮,就在馬車左近,聲聲入耳。
沒想到竟是他來,原是她自己料得錯了,御馬方許用紫金鸞鈴,她卻忘了豫親王早蒙恩旨,賜用紫韁紫金鸞鈴。御營鐵騎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兩側(cè)窗帷上,星星點點的火把向前延伸開去,像兩條巨大的火龍,將她的車子夾在中間。透過象眼窗上細密的方孔,可以望見前方不遠處控馬握韁的豫親王。
他身邊親隨簇擁,無數(shù)的炬火照見他的身影面容,側(cè)影從容安詳,像這夜色一樣,有著一種寬廣到不可思議的突兀柔和,連于馬背之上握韁的姿勢,都與她記憶深處某個秘密的影象有著驚駭?shù)念愃?。這樣靜的夜,只聽到火炬上火焰燃燒“呼呼”聲,馬蹄踏過碎石“的的”聲,還有鸞鈴清脆的“叮當(dāng)”聲……這些聲音里夾著砰咚砰咚的異響,原來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將頭靠在窗帷上,起伏不平的路像是一種刻意,每次輾過高低總有一種異樣的失落。隔著那么遠,就像千尋的絕壁,明知永遠都不可能逾越,而彼岸亦只是一片暮藹蒼茫,那是她自己虛幻夢想的海市蜃樓,所以,此生永不可及。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臟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得那樣難過。
陪車的宮女問:“姑娘困了么,還是躺下來歇歇吧。”她不能答話,心跳紊亂,每一次都重重撞在胸口,直撞得發(fā)痛,痛得連呼吸都沒有辦法繼續(xù)。豆大的冷汗從額際滲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呻吟的聲音。陪車的宮女終于發(fā)覺了她的異常,急急的問:“姑娘,你怎么了?”
她想摸索荷包中的藥,卻連移動手臂的氣力都幾乎沒有,宮女惶然不知所措,一把掀開車帷,急聲道:“快停車!王爺,慕姑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