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斯佳。她優(yōu)美地昂著頭，說出一個像是翻譯過來的名字，一邊繞著丹青起起伏伏地轉(zhuǎn)圈子--他拉著她的手，僵硬地小步挪動，如同圓心。

我最喜歡跳舞了，渾身都動起來，一切都轉(zhuǎn)起來。你知道嗎，就是跟一個拖把，我都能跳出最好的華爾茲！

別的那些家伙可能也都在跟舞伴們相互聊著什么，但丹青什么都聽不見。他的注意力全在他與她之間的空氣里，稀薄的空氣，分隔開他們熱乎乎的身體，多么微不足道卻永難逾越的距離，保持著身體不要觸碰。丹青忽然想起他聽過的一個笑話，賣糖的老頭問旁邊流著口水的孩子：想吃嗎？孩子搖搖頭：想不吃呢。是啊，如此靠近一個女生，卻得這樣想，不摟不抱，不要碰到……

最刺激的得數(shù)手。如果把注意力放在手上，那感覺也足以令他發(fā)狂。這是他頭一次握住女生的手，這么長時間。斯佳的手小而滑，他真生怕會一失手會滑落……并且，她在活動，一會兒掌心與掌心貼在一塊兒，一會兒指頭與指頭串在一起，一會兒她在里面一會兒他在里面，共同變成大拳頭與小拳頭……天哪，別的那些男生們也感覺到了嗎？這太刺激了，簡直就像在書上看到的那種事情……

他與她偶爾有些交談，但比較生硬。好在她喜歡說，她主動說了她的身高（為什么，真怪），她說她喜歡溜冰，會彈一點電子琴，又毫無顧忌地評點丹青的膚色與頭發(fā)，然后突然沒頭沒腦地譏諷她們班上的男生：哼，還沒長胡子呢！連一塊肌肉都沒有！我最討厭小毛孩子！我喜歡，嗯，老一點、老很多的男人，老男人……

她說話似乎總在著意追求一種戲劇效果，眉頭緊皺、表情夸張。丹青此前從未碰到過這樣作風(fēng)豪放又不可捉摸的女生。他暗中承認(rèn)，即使排除肉體的刺激，僅從性情上看，他也完全被迷住了。

越跳越熱?，F(xiàn)在，那幾位女生也都脫下她們的外套了。手工編織的家常毛衣雖然沒什么了不起的樣子，但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燭光下，都顯得動人得很！男生們也更加亢奮了，紛紛扒掉棉襖。有個家伙，也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啦，里面居然打了領(lǐng)帶，他一下子顯得英俊極了……大家像模像樣地給彼此斟紅酒，碰杯，往空中吐煙圈。斯佳和另一個女生也被人點上了一枝煙。她們很少抽，只是拿在手上做做樣子，聽?wèi){煙冒著煙，但那樣子真像女特務(wù)或者交際花之類?？傊环N壞壞的氣氛，像煙味那樣罩在屋子里，既嗆人又醉人。

歇了一陣，再跳。

因為女生少，剛才沒跳的男生重新上場，一人抱著一個……有的女生氣喘吁吁地假裝抗議：人家累了嘛，你們可以輪著休息，可我們只得一刻不停！真是的！

聽聽，這話，多刺激。似乎這種輪番上場的次序有某種說不清楚、令人癲狂的“壞”在里面--女生不停，男生輪流！輪著上！多么驚人的玩法！

總之，這一輪，丹青不得不歇下來，看斯佳被另一個男生摟著跳--他坐在一邊，看得牙關(guān)緊咬，因為他非常不喜歡那個換下他的男生，他是這房子的主人，他還系著條領(lǐng)帶……

為了安撫自己，丹青索性重新細(xì)看起斯佳。她身形特別挺拔，好像無形中有根繩子在往上提著她。她的毛衣不算太緊，每轉(zhuǎn)一個圈，都可以看見她的胸脯輕輕地蕩一下，毛衣上水波起伏……她的下肢，靈活而伶仃，配合著腰與臀，形成各種各樣美不勝收的角度與姿態(tài)……

丹青下意識地摸出口袋里的紙與筆--這習(xí)慣是跟美術(shù)系的一個年輕助教學(xué)的，覺得很有氣質(zhì)呢，只是很少有機(jī)會或有勇氣掏出來。今天雖然觸景生情掏了出來，但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他目下的水平，并不能畫好斯佳的肢體與神韻，她的萬分之一也畫不出來。但能怎么辦呢，可不能白白地就這樣看過去，太優(yōu)美了，太罕見了，以后哪里再會有機(jī)會看到！

丹青憋著股氣兒，三下兩下假裝老練地勾，勾輪廓，勾小腿，勾胸形與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