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洗澡?”她搖搖頭,“哦,不行,不能洗了?!?/p>
她關(guān)掉淋浴,拉著我的手,把我拖到走廊里。
“不過,絕對需要化化妝,”她檢查著我的臉?!澳憧瓷先ピ阃噶?。做噩夢了?”
“差不多?!?/p>
“我的MAC化妝包放在‘坦克’里?!彼_外套拉鏈,一簇白色的毛皮從她的乳溝那里伸出來:我們的丘比特日吊帶背心。我突然有種沖動,想坐在地板上不停地笑,正在盤算坐在哪里比較好時,琳賽把我推進自己的房間。
“穿好衣服?!彼贸鍪謾C,可能是給艾拉迪發(fā)短信,告訴她我們快遲到了。她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轉(zhuǎn)到一邊。
“但愿羅布不會介意你有一點體臭?!彼┛┬χf。我開始穿上衣服:吊帶背心、裙子、靴子。
再一次。
這件緊身衣讓我的屁股顯得挺大嗎?
艾拉迪鉆進車里,探身拿起她的咖啡,她噴了覆盆子味的香水,盡管這些東西在七年級的時候就不流行了,她仍然在商場里的美體小鋪買香水——這些場景太真實和熟悉了,我不知所措,只好閉上眼睛。
這不是個好主意。眼睛閉著的時候,我能看見肯特家的房子透出美麗溫暖的燈光映在汽車后視鏡里,然后逐漸退去,接著出現(xiàn)了那些光滑的黑色的樹,像骷髏一樣立在道路兩旁。我聞到了燒東西的味道,聽見琳賽在尖叫,感覺自己的胃翻了過來,汽車歪到一邊,輪胎嘶嘶作響——
“該死?!?/p>
我猛地睜開眼,為了躲避一只麻雀,琳賽的車子突然拐了一個彎。她把香煙扔到窗外,煙味的濃烈程度似乎是以前的兩倍:我不敢肯定是不是聞到的味兒和記憶中的味道重疊起來了。
“你開車真差勁?!卑闲Φ馈?/p>
“小心點?!蔽亦洁斓溃也挥勺灾鞯刈プ∽粋?cè)面。
“別擔心。”琳賽俯過身,拍拍我的膝蓋?!拔也粫屪詈玫呐笥堰€沒有嘿咻過就死掉?!?/p>
那一刻,我真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琳賽和艾拉迪,問問她們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們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我們參加完派對后出了車禍——不過這一切現(xiàn)在還沒發(fā)生。
我想我昨天死掉了。我想我今晚死掉了。
艾拉迪一定認為我的沉默是在擔心羅布,她伸出胳膊抱著我的座位靠背,俯過身來。
“別擔心,薩姆。你會沒事的。這跟騎摩托車差不多。”艾拉迪說。
我試圖擠出一個微笑,但無法集中精神。那些幻想和羅布并排睡一張床、想象他雙手那涼涼的、干燥的觸感的時刻似乎發(fā)生在很久以前。想著他我會感到疼痛,我的喉嚨干得要命。突然間,我等不及要見到他,等不及看他那扭曲的微笑和洋基隊的帽子,甚至想看到他那件臟乎乎的羊毛衫,即使他媽命令他洗過這件衣服之后,上面還會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兒。
“跟騎馬差不多,”琳賽糾正艾拉迪,“你一定會得到冠軍藍綬帶,薩米?!?/p>
“我總是忘記你以前經(jīng)常騎馬?!卑舷崎_咖啡杯的蓋子,吹吹表面的熱氣。
“我七歲的時候?!背弥召愡€沒把這件事編成笑話,我趕緊說?,F(xiàn)在如果她再開我的玩笑,我就真的要哭了。我可能永遠沒法和她說明真相:騎馬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我很喜歡一個人待在樹林里,特別是黃昏來臨時,所有東西都染上了金色,樹葉紅得像著了火,到處都是泥土的味道。我愛那種寂靜——只能聽見馬兒的咕嚕和呼吸聲。
沒有電話。沒有笑聲。沒有人說話。沒有房子。
沒有汽車。
我把擋風玻璃上的遮陽板放下來,以免陽光射到眼睛。我從后視鏡中看到艾拉迪對我微笑。也許我會告訴她發(fā)生了什么,我想,與此同時,我意識到自己不會告訴她的。她會認為我瘋了。她們都會這么想。
我沉默地望著窗外。淡淡的陽光像被水沖洗過,太陽似乎懶得洗臉就急忙涌出了地平線。地面上的影子尖細斜長。三只黑色烏鴉同時從一根電話線上飛起來,我希望自己也能跟著飛,一直向上,向上,向上,看著地面離我遠去,就像在飛機上那樣,地上的東西慢慢縮小,看上去如同折紙雕塑,最后,它們?nèi)孔兂善降模煌可厦髁恋纳省钡秸麄€世界微縮成一幅風景畫。
“主題曲?!绷召愓f,我在iPod中翻找起來,找到瑪麗·J·布萊姬后,我靠回椅子上,試著除了音樂和節(jié)奏,什么都不去想。
我一直睜著眼睛。
汽車開進車道,經(jīng)過上層停車區(qū)朝下面的教職員工停車區(qū)和“高年級小巷”開過去的時候,我感覺好了一些,盡管琳賽在咒罵,艾拉迪嘟囔著再遲到一次她就會被罰星期五留堂,距離第一遍鈴響還有兩分鐘。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我知道因為現(xiàn)在是星期五,艾瑪·麥克埃羅爾會從伊萬·丹澤家過來,我敢肯定那個偷偷從某段截短了的籬笆上翻進來的人就是她。我知道彼得·科特會穿著那雙歷史悠久的耐克“空軍一號”鞋,他天天都穿它上學,鞋面上有很多小洞,你可以看出他穿了什么顏色的襪子(通常是黑色)。他走向主教學樓的時候,那雙鞋從我視線中一閃而過。
看到這些情景,我感覺好多了,我開始相信也許昨天——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來自某個冗長怪異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