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絲搬來與我們同住之后的頭六個月,蜜糖灣和廣大的外在世界都相當平靜,除了尤妮絲曾兩次試圖逃跑之外。
每個人依舊在利比里亞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中扮演各自分派到的角色。組成剛果人的地產(chǎn)商和閣下跑到國外度假,或巡視他們在利比里亞各地的房產(chǎn)和農(nóng)場,或帶著他們的家人到海邊玩。
組成鄉(xiāng)民的佃農(nóng)、市場女人以及年輕的成年男子不是割橡膠,賺取每個月四十美元的微薄薪資,就是在阿比卓迪超市外與顧客討價還價,或是在芮達戲院前閑逛,尋找工作機會。
我的家庭也認真扮演在這場游戲中的角色。除了蜜糖灣的房子及卡卡達的農(nóng)場之外,我們在西班牙也有棟房子;每年七月,我們都會到那兒度假。爸媽婚后沒多久就買了那棟房子。他把它稱做巴薩灣,以利比里亞的巴薩灣來命名。一百五十年前,我的曾曾曾叔公芮德·庫伯曾經(jīng)在巴薩灣救過一批被憤怒的非洲原住民包圍的移民。
房子位于白色海岸的卡普鎮(zhèn),我們連同也在那兒置產(chǎn)的朱利斯叔叔和我的堂兄弟尼希米·庫伯博士夫婦是那個地方唯一的黑人。在那兒最棒的時光,就是當父親帶著我們到村子里買巧克力甜筒的時候。我們在晴朗的陽光下和涼爽干燥的空氣中漫步(不像利比里亞的氣候潮濕、黏膩),街道上草木扶疏,花香撲鼻。
尤妮絲和維琪沒和我們一起去西班牙。她們上的是利比里亞學校,放暑假的時間跟我們就讀的美國學校不同。我們的暑假是在六、七、八月,尤妮絲和維琪的暑假則是利比里亞的夏天,也就是十二月到三月的圣誕節(jié)期間。
當我們到西班牙度假時,她們就和仆人們一起留在蜜糖灣。每年七月整整四個禮拜時間,我們上午都會在飄著九重葛花香的院子里玩,中午則待在涼風吹動著薄紗窗簾的房間里閉目養(yǎng)神。這段時間,我們并未錯過任何事情,因為西班牙全國上下也都在打盹兒。那是個平和、明亮、寧靜的時刻。到了晚上,爸爸會帶我們到村子里吃冰淇淋甜筒,有時會一路逛到有露天咖啡座和擁擠海灘的班尼頓。隔天又是同樣的情況。因此回到利比里亞時,往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蒙羅維亞和蜜糖灣的消息。
如果巴薩灣是一棟寧靜的別墅,那么庫伯家另一塊地產(chǎn)就是雜亂無章的農(nóng)場。卡卡達農(nóng)場是一片占地一百二十多公頃的灌木林,園內(nèi)矗立著一棟一八三○年左右只在維吉尼亞州才會看到的美式莊園。
爸爸在那兒種了橡膠樹、木瓜(我們叫巴婆)、芒果、番石榴和皮坦柑,皮坦柑是一種綠色皮的柑橘,水分很多,酸酸甜甜的。
農(nóng)場是爸爸的地盤。我們?nèi)ツ莾簳r,媽咪通常留在家里。我們會擠進爸爸的白色的小貨卡,開一小時的車到卡卡達。我、瑪琳、約翰牛和尤妮絲擠在車內(nèi),跟爸爸坐在一起。山米·庫伯和杰克則坐在后頭。
我也想坐在后頭。但媽咪不準。
“好啦,爸--”某個星期六下午,我對父親撒嬌哀求。
他把手舉起來,做出“停止”的動作?!跋攵紕e想?!彼f。
我們在吉妮祖母的屋子稍停片刻,讓她和她的司機可以開著她那輛白色的豐田汽車跟在我們后頭。吉妮祖母是爸爸的母親,總是戴著發(fā)網(wǎng)。她古板拘謹,嚴守體統(tǒng),像個淑女般總戴著一副六十年代的圖書館員眼鏡。她穿著及膝長襪,長度正好蓋過長年裹著繃帶的膝蓋,那有助于緩解她的關(guān)節(jié)炎痼疾。
我們沿著公路緩緩開往卡卡達,車程大約四十五分鐘,途中與川流不息、正帶著自家農(nóng)產(chǎn)品徒步前往蒙羅維亞的農(nóng)民擦身而過。當我們的車子經(jīng)過時,走在滾燙柏油路面上的農(nóng)民紛紛走避到路兩側(cè)的泥土路。有個人走避不及,爸爸按了一聲喇叭?!澳阏宜腊??”他探身到我們四個小蘿卜頭旁邊的窗口,對著那個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