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2)

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作者:目非


2

我聽從安安的安排,去了暢意。

汪經(jīng)理最后安排的結(jié)果是讓我做全職。他說,媒介部剛成立,人手少,事情多,讓我先穩(wěn)定熟悉一陣。又與我談薪酬,月薪4800,適用期一個月,適用期工資拿一半,問我是否接受。

我信用卡上還有赤字,并沒有太多可資談判的籌碼。于是點頭成交。

媒介部隸屬于市場部。我的頂頭上司邱淑玲女士跟我一樣是位高齡剩女,她以工作狂的典型癥狀扎實地踐行了她的座右銘:愛自己,愛鈔票。鈔票比男人更可信賴。

邱淑玲女士待手下不薄,出差回來會給部門員工帶小禮品,雖然多是鑰匙鏈、指甲刀之類的小玩意,扔在抽屜里,偶爾也能派上用場;部門每次完成項目,她會請大家吃飯,檔次雖然不太高,多是簋街那一帶,好歹也能打打牙祭。她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己是剩女,把全部門的人都當(dāng)剩女看,以為大家下班后都會像她那樣空虛落寞沒事干,于是任務(wù)一件接一件地壓。每天晚上8點,大家都齊刷刷地釘在板凳上。敬業(yè)如斯。

安安有時候來電約我晚飯,我都沒有空。

“這么忙?”

“是啊,你跟你哥哥反映反映,勞動密集型企業(yè)是沒有前途的?!?/p>

安安笑:“哥哥這么不親民,你還沒碰到?”

“沈大人等閑人怎么見得到?再說了,就算他來探班,恐怕也不會如胡主席一般與底層人一一握手致意吧?!?/p>

玩笑歸玩笑,確實,在此處工作了月余,我一次未見沈覺明。當(dāng)然我不能自作多情地認為他一聽到我的消息便要過來探視,也不便自討沒趣地認為他至此還對鄙人耿耿于懷,用他的話說,恨是一種抬舉。

我壓根不值得他抬舉。

“錦年,生日打算怎么過?”安安又問。不久便要到我生日,實話說,對于生日,我并不懷隆重的心思,一個人在外謀生也時常會忘記,但是跟她哥哥一起的日子,每一年都不會錯過。還記得第一次他送我一只亮屁股的小蟲,最后一次,他送我一句“對不起”。收到亮屁股蟲的時候,我還未曾喜歡上他,而當(dāng)他說“對不起”時,我們已到了分手的邊緣。

那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在時間的坐標中不過短短一程。但在情感的演進中,足能夠發(fā)生滄海桑田的巨變。

張愛玲說,沒有一場愛情不千瘡百孔。怎么不是呢?

“如果沒有安排,到我這來吧,”安安繼續(xù)說,“我看了下時間,正好是周末?!?/p>

我恭敬不如從命,生日前晚,就去了安安那里。

安安在學(xué)校附近擁有一間公寓,我是第一次登門。屋子不大,但是戶型很好,南北通透,窗子一律做得很大,可以鏡子一樣吸納大把大把的陽光。我記得有個人是很喜歡陽光的,他就是陳勉。安安有很多習(xí)慣都是在遇見陳勉后改變的,比如吃辣,比如晚跑,比如熱愛陽光。

為歡迎我的到來,安安特意給我做牛扒,用黃油煎,加上洋蔥、香菇和培根沫。她和她哥哥本質(zhì)上一樣,都對情調(diào)有著一種天然的需求。盡管為了陳勉,她一而再地放低身段,出身的烙印是改變不了的,我并不是很清楚,陳勉當(dāng)年有否愛過她。

這已經(jīng)是一個不必再去回首的問題。

無論安安還是我,我們最終都丟失了陳勉。曾經(jīng)的三位一體,已經(jīng)分崩離析。各人過各人的生活。生活是一個不斷告別的過程。

然而,往事總有它千絲萬縷的觸角。就像現(xiàn)在,浴著陽光,啜著紅酒,刀叉碰到金邊盤沿發(fā)出清脆明亮的擊打聲時,我無法不去想那個秋天,當(dāng)我叩開一扇門,看到安安穿著尋常家居服、挽著松散的髻、女主人一樣應(yīng)門時,我剎那間的心慌意亂。她身后是一個如現(xiàn)在一樣干凈整潔的家。

她與陳勉總是有一段交集的。或濃或淡。我卻沒有權(quán)力去了解其中的細節(jié)了。

我跟陳勉,從出生就注定了不可能。然而,在可不可能還未見分曉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清澀年華鑄下了最沸騰的記憶。感情如果是錯誤,也已經(jīng)長成歪扭的大樹,無從拔除。我的青春的傷口如同初戀會在記憶中永久地標記。這真的與道德無關(guān)。

時間沉淪之后,在一個人的旅途上,我曾經(jīng)幻想過與他的見面。那個時候,我想我已經(jīng)擁有了足夠從容的心境。明白很多事時光自有解決之道,不必強求,也不必強舍。我想我會上去跟他打個招呼,輕輕說聲“嗨”。 他也許還記得我,也許已經(jīng)忘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彼此在生命中交叉,留下永久的牽念。

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鎖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我的青春已經(jīng)遁去,誰來陪我度這錦瑟華年,還沒未有答案,但是畢竟生命的秋光還不曾凜冽。不妨用舊日的鮮花著錦,來應(yīng)這急景流年。

安安舉杯,說祝酒詞:“笑,全世界同你一起笑,哭,你便獨自哭?!彼莻€小資文青,喜歡張愛(玲)、杜拉(斯)。人家的名句張口即來,文雅得可以。

碰杯。喝到醉眼朦朧。我們躺到地毯上,看彼此都很喜歡的一部老片--《兩生花》。安安喜歡里邊的音樂,據(jù)說是根據(jù)但丁的《神曲》譜的曲子。叫:邁向天堂之歌。在影片結(jié)束、呈現(xiàn)黑屏、唯音樂緩緩流溢時,安安閉上眼,跟著節(jié)奏輕輕哼。

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歌詞翻譯過來就是:既然我只能用邁向天堂之歌來呼喚你,就讓我們在天堂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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