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勉放下自尊要一份有發(fā)展前途的體面的工作。我反正沒有自尊，厚顏無恥地讓安安約見沈覺明。

飯局安排在家里，因?yàn)樵谕膺厵n次高的請不起，低的不受人家待見。我知道沈覺明先生對吃的環(huán)境和氛圍還是很講究的。

晚上，安安和她哥哥如約而來。安安拎一盆綠植，開葳蕤的白花，放到室內(nèi)，滿室皆香。

沈覺明兩手空空，只帶了一張嘴。一半來吃飯，一半調(diào)笑我。他一上來就指著我的圍裙說：什么時候成賢妻良母了啊。

“一直是啊。只不過你沒機(jī)會見識。”我笑呵呵回應(yīng)。

陳勉也從廚房出來了，他與沈覺明差不多年紀(jì)，也差不多的身高，可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差別還是顯現(xiàn)出來了。無關(guān)長相，只關(guān)氣宇。

安安為兩人介紹：“陳勉，這是我哥哥；哥，這是錦年的哥哥?！?/p>

我接一句：“補(bǔ)充下吧，陳勉，裴錦年的男朋友。”

聞言，三人均變色。反應(yīng)是不一樣的，陳勉是錯愕，安安是失神，沈覺明是心花怒放，我真的不知道該廝干嘛要這么為我高興，我也不是那種嫁不出的人，就算嫁不出也輪不到他為我操心。

沈覺明笑容可掬地?fù)u著陳勉的手，“久仰大名，如雷灌耳?！?/p>

“哪里哪里?！标惷氵B連自謙。

我和安安進(jìn)廚房收拾，安安的表情已經(jīng)風(fēng)平浪靜，只對我說，我哥他估計(jì)很失落。

“沒看他那么高興，他不定想，終于有個人可以管管我了?！?/p>

“不是的，他跟你交往兩年了吧。”

“誰跟他交往？”

“你也許不承認(rèn)，可跟你說，要不是他對你有點(diǎn)意思，吃過一次兩次飯后，他絕對不會再搭理你，哪怕你是我好朋友?！?/p>

“這樣啊，我很榮幸，不過他也沒跟我表白啊。當(dāng)然說了也沒用，感情的事，不能勉強(qiáng)，我只把他當(dāng)，表叔。長輩?！?/p>

“表叔？”安安困惑了。

“親切到可以揩點(diǎn)油的那種?！蔽倚那楹芎?。

菜一一端到臺面。

沈覺明與陳勉正坐沙發(fā)攀談。說攀談，是尊重沈覺明先生了，稱審訊可能更確切。因大多時候，都是他問陳勉答。他趾高氣揚(yáng)，陳勉卑躬屈膝。他像達(dá)官，陳勉像斗民。如：

“你哪里上的學(xué)？”

“……柳州?！?/p>

“什么學(xué)校？”

“我只念到初二。”

“……怎么認(rèn)識錦年？”

“我父親與她母親認(rèn)識?！?/p>

“現(xiàn)在哪里高就？”

“失業(yè)待崗。”

“以前在哪里做？”

“最靠前的一份工作是XX化工?！?/p>

“做什么？”

“質(zhì)檢?！?/p>

“安安說你做過銷售？”

“托你的福，在XX，不過沒有入門?！?/p>

……

我聽不下去了，放下菜盤子，道：“沈覺明，你以為你被人稱聲什么爛總，就能居高臨下俯視眾生啊。”

“小姐，我惹你了嗎？”沈覺明仰起高傲的頭顱。

“哎，有點(diǎn)素質(zhì)好不好，到人家來做客，就禮貌一點(diǎn)，做不到，裝得禮貌一點(diǎn)也行啊。”

“請告訴我我哪里失禮？”

“你這盤問的語氣就很失禮。我告訴你，我最看不慣你這號人，你以為你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就是你本事啊，無非你運(yùn)氣好，會投胎。要不是我們蕓蕓眾生在給你做著分母，你能做分子啊。拽什么拽。”

沈覺明大概從來沒聽說過這號理論，他出頭是因?yàn)閯e人都縮下去的緣故。略略遲鈍了下，立刻反擊：“裴錦年，你怎么像只老母雞？”

“你說什么？”

“好像我傷害你的什么了，你要跳出來護(hù)雛?！?/p>

我偷瞄陳勉，陳勉面目平和，嘴角略翹，帶著點(diǎn)看好戲的態(tài)度注視我和沈覺明的口舌之爭。

“我?！蔽矣悬c(diǎn)怯場。

“你什么呀？被我說中了，心疼？”

“心疼？哈哈，我就心疼。我就看不慣你?！蔽抑荒芩o賴。

沈覺明笑容怒放，幾乎有些挑釁地說，“看不慣怎么著啊，我就拽了，那個什么，你男朋友叫什么來著，陳，陳先生，你失業(yè)在家，估計(jì)也不樂意女人養(yǎng)，需要鄙人幫忙弄口飯吃的話請張嘴？鄙人的好心情只在這一刻?！?/p>

“有本事兼濟(jì)天下，馬路上乞丐多著呢--”我頂嘴。然后我見鬼一樣聽到陳勉不卑不亢地說：“謝謝沈總肯幫忙，我的確需要一份工作?！?/p>

我歪過頭。這哪里像陳勉的作風(fēng)，即便要求沈覺明提供一份職業(yè)，也不該在這樣受辱的情境下。

沈覺明臉部迅即掠過縹緲的笑，刻薄道：“你能做什么？有在通信行業(yè)工作的經(jīng)驗(yàn)嗎？能分析解決各類信令數(shù)據(jù)故障嗎？有GSM網(wǎng)工作經(jīng)驗(yàn)嗎？參與過廠家大的方案嗎？英語幾級？抱歉，保安、倉庫保管、客服我都不需要……”

“你說得那些，我都沒有經(jīng)驗(yàn)，但是我可以學(xué)。起步雖然遲了點(diǎn)，但我有誠意。”這番憋屈的話，出自自尊心極強(qiáng)的陳勉嘴中，簡直讓我聽不下去。我打斷：“沈先生，可以了吧?！?/p>

“哥，”安安也插嘴說情，“讓他在你那里學(xué)點(diǎn)東西吧。他技術(shù)若做不了，可以做銷售，XX的經(jīng)理說他有潛質(zhì)?！?/p>

“搞清楚，不是我們求你，是你剛說了大話，你想反悔，無所謂啊?！蔽掖道滹L(fēng)。

沈覺明哂笑，對陳勉：“你要我看在兩位女士的分上幫你一把嗎？”

“如果方便的話。”陳勉從容答。

沈覺明扭頭：“我會考慮。先走了?！弊咔?，他眼角余光掠過我，我感到了仇恨的火焰颯颯作響，可是我興高采烈，差點(diǎn)手舞足蹈。我追在他屁股后頭，殷切道：沈總走好啊，不遠(yuǎn)送了。

一周后，我和陳勉雙雙回了南京，因陳勉已經(jīng)被暢意聘為正式員工。

火車上，我問他何以會如此低三下四。陳勉淡然一笑：尊嚴(yán)，也要分人分場合。

我說：你小心點(diǎn)，沈覺明那廝氣量小，搞不好他會給你小鞋穿。

陳勉看我一眼，緩緩道：你跟他很熟吧，別看你們斗嘴斗得兇，旁人看在眼里，反覺得你們交情不一般。

啊？我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