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的價值(6)

伊達政宗 作者:(日)山岡莊八


  宗時認為,人世只不過是毒素與虛偽的凝聚罷了……不論是主從或夫婦、父子、兄弟關(guān)系,事實上都只是巧妙地運用彼此的關(guān)系而已。因此,最高的榮譽應該屬于最壞的惡徒;而真正的勝利者其實才是真正的壞蛋……這就是宗時的人生哲學。在內(nèi)心深處,宗時始終認為梵天丸是役之行者投胎轉(zhuǎn)世,亦即萬海大圣的再生,所以他希望義姬能按照當初預定的計劃,把梵天丸擄回最上家。不料此時義姬竟又再度懷孕,以致整個計劃因這件意外而告失敗。義姬不但無法帶著梵天丸出走,反而因為過于寵愛次子竺丸而遲遲不忍離開米澤城。如此一來,中野宗時難免擔心她會背叛自己,甚至把預定的計劃告訴輝宗。于是他的歹念再起,并且決定要斬草除根。這一次,他派遣貧窮的修驗者之子遠藤基信前去暗殺義姬。
  
  “如果找不到機會刺殺義姬夫人,那么用毒殺的方式也可以??傊惚仨毐M力博取輝宗夫婦的信任,然后找機會把兩人殺掉。不過,如果情況不允許你殺兩個人的話,那么就把義姬夫人列為優(yōu)先考慮的對象?!?br>  
  接著他又說道:
  
  “你認為如何?想要借著向神佛祈禱而得到正果的人,其實都只是自我欺騙罷了。同樣是人,為什么有人一生下來就是當主君的命,終其一生作威作福;而有人卻屈居家臣之位,必須一輩子忍氣吞聲……這樣公平嗎?因此,我認為每個人都應站在平等的地位,憑自己的計略、手腕來取勝。你看看中央的情勢吧!惡名遠播的織田信長非但未遭天譴,勢力反而日益坐大,難道這就是天意嗎?既然為惡之人也可以成為一國一城之主,那么又何必勉強自己去做一個任人欺壓的好人呢?”
  
  于是遠藤基信帶著主君中野宗時所交負的任務(wù),來到了米澤城。但是在接近義姬之前,他就自動把宗時的陰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輝宗。原來他并不相信宗時的邪惡哲學,而且認為真正的神佛仍然存在于天地之間。雖然宗時認為其父的行為愚不可及,但是在他看來,卻是極其崇高、神圣的舉動。當時梵天丸年僅二歲,而宗時及其子牧野久仲卻已開始進行叛亂的準備。結(jié)果,父子倆在與相馬作戰(zhàn)之際,相繼為敵軍所殺。由于這次的事件,遠藤基信順利地獲得輝宗夫婦的信任,除了拔擢他為伊達氏的家臣之外,還派他負責保護梵天丸的安全。
  
  基信的心中早就做好打算,當輝宗亡故以后,他將追隨其后切腹殉主。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是教育政宗的一大功臣。為了政宗,他可以肝腦涂地,不計任何后果。
  
  盡管如此,基信對于教導政宗的虎哉和尚之指示,卻也從不違背。事實上,他早已拜在虎哉門下,成為真正的佛門弟子。至于政岡片倉喜多女,則具有與基信完全相反的性質(zhì)。對于從來不受母親疼愛的梵天丸而言,政岡就是他的母親。這個脾氣倔強的茂庭周防之女與其同母異父弟片倉小十郎兩人,均是政宗一生當中不可缺少的人物。
  
  無法獲得親生母親喜愛的梵天丸和政岡之間的關(guān)系,就好像德川三代將軍家光與其生母淺井氏、乳母春日局之間的情形一樣,政岡愈喜歡梵天丸,則義姬愈是生氣。或許她的內(nèi)心也在暗暗嫉妒政岡與政宗之間的良好關(guān)系吧?
  
  不論如何,梵天丸還是在眾人的照看下順利地成長了??上У氖?,經(jīng)過這么多年之后,奧羽之地仍然無法擺脫戰(zhàn)亂的陰影。在這數(shù)年中,身為父親的輝宗及其弟弟留守政景,經(jīng)常奔馳于戰(zhàn)場之上,為保家衛(wèi)國奉獻自己的心力。事實上,自梵天丸兩歲,也就是永祿十一年起,輝宗即公開與相馬顯胤為敵,雙方你來我往,終年征戰(zhàn)不絕。起初,雙方只在小島淺川作戰(zhàn),結(jié)果互有勝負。到了天正二年(1574年)五月,戰(zhàn)場逐漸擴及東根;兩年以后,也就是天正四年八月時,戰(zhàn)場又轉(zhuǎn)移到伊具附近。
  
  相馬顯胤與伊達家原本有深厚的血緣關(guān)系存在,據(jù)說顯胤之妻乃輝宗祖父植宗之女,也就是輝宗的姑母。由這層關(guān)系來推算,可知輝宗與顯胤之子盛胤乃是表兄弟,而這也正是伊達家對這場戰(zhàn)爭感到失望的理由。相馬顯胤根據(jù)岳父伊達植宗的遺言,認為自己有權(quán)統(tǒng)領(lǐng)伊達郡的一部分,但是輝宗卻不予承認,因而挑起了戰(zhàn)火。這場姻親之戰(zhàn)不但造成了重大的傷亡,同時也使得人們對彼此間的信心大失。在整個作戰(zhàn)過程當中,顯胤總是帶著兒子盛胤一起來到戰(zhàn)場,并隨時不忘提醒伊達家的士兵。
  
  “我們是伊達家的女婿及最受植宗寵愛的孫子盛胤,憑什么不讓我們成為伊達家的家臣呢?事實上,這原本是大老的意思,而我們父子倆只是想要完成大老的心愿罷了。如果身為孫子的輝宗仍然不肯納我方為家臣,那么豈不是違逆了大老的旨意嗎?”
  
  他的這一番話,確實使得伊達家的士氣大幅滑落。于是,普通士兵們開始議論紛紛,心中急切地想要知道實情究竟如何。面對這種情景,輝宗自然十分希望梵天丸早日陪他同赴戰(zhàn)場。畢竟,相馬盛胤只是外孫,而梵天丸卻是血濃于水的內(nèi)曾孫,而梵天丸深受曾祖父植宗寵愛的事實,更是遠近皆知,因此他希望借著梵天丸來否定祖父的遺言。
  
  “基信,你代我問問禪師,現(xiàn)在讓梵天丸上戰(zhàn)場是否太早了?”
  
  輝宗有意透過遠藤基信的游說,讓虎哉禪師答應讓九歲的梵天丸陪他同赴戰(zhàn)場。
  
  “蠢材!難道你們只想把他訓練成一條會打架的狗嗎?”
  
  遠藤基信在虎哉的怒斥下悄然隱退,從此絕口不提此事。但在另一方面,相馬顯胤的野心卻日益擴大了。
  
  “除了伊達郡外,外公還表示要把信夫郡的一部分送給我們。”
  
  在相馬父子咄咄逼人的攻勢下,輝宗簡直無法招架了。面對如此紛亂的局勢,他不禁懷疑祖父生前是否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形出現(xiàn)?
  
  為了幫助主公解決困難,遠藤基信憂心忡忡地找乳母政岡商量。
  
  “希望你能設(shè)法說服禪師讓少爺出陣,以便解開目前的僵局?!?br>  
  這時正是梵天丸十歲那年的歲末,天空中已經(jīng)開始飄雪了。當乳母政岡來到資福寺時,梵天丸正在陰沉的天空下堆著雪人。聽完乳母說明來意之后,虎哉和尚凝神靜思了好一會兒。他頗能體會輝宗的困難,但梵天丸畢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在戰(zhàn)場上又能有何作用呢?
  
  “好吧,我答應讓他到戰(zhàn)場去。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先為他施行冠禮。”
  
  虎哉略一思索后又道:
  
  “身為名門伊達家的嫡子,如果不舉行冠禮就逕赴戰(zhàn)場的話,那么將會產(chǎn)生反效果?!?br>  
  “什么反效果?”
  
  “試想:伊達輝宗帶著年僅十歲的孩子同赴戰(zhàn)場……這不正好落人口實、提高敵人的士氣嗎?所以我決定在正月為他舉行冠禮儀式。”
  
  “正月……這么說明年就可以上戰(zhàn)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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