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篇 龔自珍、魏源:告別“衰世”(4)

從龔自珍到司徒雷登 作者:傅國涌


1838年,龔自珍曾經(jīng)想隨林則徐南下廣東,參加禁煙行動,因“事勢有難言者”而未成,他送給林則徐一篇《送欽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及硯臺一方,硯臺為一紫端,背后刻摹了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林則徐珍視這方平淡無奇的硯臺,一直珍藏在身邊,隨同他風雪萬里,并親筆在背后草書兩行:“定庵貽我時晴研,相隨曾出玉門關(guān)。龍沙萬里交游少,風雪天山共往還?!甭淇睢傲謩t徐”。這是林在陜甘與新疆途中所刻。龔自珍以“快雪時晴”作硯銘贈別林則徐,就是希望林能像“快雪時晴”一樣雷厲風行地革除積弊,使中國早日出現(xiàn)“銀價平,物力實,人心定”的局面。林則徐南下途中讀了龔自珍贈別文章后寫信給他:“責難陳義之高,非謀識宏遠者不能言,而非關(guān)注深切者不肯言也。”林則徐比龔自珍年長7歲,與龔父是同僚,他們早就認識。

1839年,在京城居住了近20年后,對宦海深為厭倦的龔自珍辭職南下。4月23日黃昏,他不帶眷屬,獨自一人,雇車兩輛,其中一輛載著他的百卷詩文,悄然離開北京。路經(jīng)揚州時,他曾與魏源見面。船過鎮(zhèn)江,在北固山下遇到乞求降雨的賽玉皇迎神大會,玉皇、風神、雷神儼然,禱詞萬數(shù),朗誦聲不絕。認識他的道士再三請求他作一首祈雨的青詞,他推辭不過,寫下了本文開頭“九州生氣恃風雷”那首著名的七絕。在鎮(zhèn)江到江陰的船上,他讀陶淵明的詩,有感而發(fā),賦詩三首,其中一首說:“陶潛詩喜說荊軻,想見《停云》發(fā)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俠骨恐無多?!被氐焦枢l(xiāng)杭州不久,他陪同父親去看過八月十八日、壯觀天下無的錢江潮。自1826年離開杭州北上,他已有14年未回家了,他感慨地寫下了“踏遍中華窺兩界,無雙畢竟是家山”的詩句。世事滄桑,變化真大,親朋中已有不少人離開人世。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命也已進入倒計時。

1794年,魏源在湖南邵陽出生的那年,正是乾隆禪位前一年,是所謂的“康乾盛世”的終點,也是清王朝由盛而衰的起點,他生當其時,幾乎親眼目睹了“盛世”下滑的整個過程,對“衰世”有著銘心刻骨的體會。1825年,他32歲那年受江蘇布政使賀長齡之命編《皇朝經(jīng)世文編》,到1826年冬天共編成120卷,成為了解那個時代的重要文獻,不過那還是屬于古代的范疇,是按照千年相續(xù)的傳統(tǒng)思路編的。1826年,他與龔自珍同時參加會試,雙雙落第,欣賞他倆才學的考官、禮部主事劉逢祿惋惜不已,黯然題詩《傷湖南、浙江二遺卷》,“龔魏”齊名由此開始。直到1845年,龔自珍死后四年,魏源52歲那年才在補行殿試中恩科三甲第93名,賜同進士出身,以知州分發(fā)到江蘇,先后做過東臺、興化等地的知縣。“萬行柳色萬聲鶯,啼遍千門萬戶春?!蔽涸匆恢钡鹊街烀瓴畔驳恰褒堥T”,難怪他要自我解嘲“中年老婦,再作新娘”。

1819年,魏源與龔自珍在北京初次見面,就氣味相投(有人說他們1814年認識,但這一年龔自珍往返與徽州、杭州之間,沒有到過北京)。1822年秋冬之交,龔自珍曾送魏源等到古北口長城,共賞塞上風光。1830年4月9日,魏源在北京,應龔自珍之召,參加了花之寺聚會。6月,他們又在龍樹寺再聚,林則徐也在場,正是這次集會奠定了林則徐和龔自珍、魏源、張維屏等人的友誼。1832年春天,魏源應龔自珍之招,再次參加花之寺集會,到場的還有主張革新的包世臣等十四五人。這些聚會名為賞花,實際上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研討學問、議論時政的聚會。早在鴉片戰(zhàn)爭前十幾年,他們就已預感到英國將可能以新加坡為基地,有侵華之舉。他們主張先發(fā)制人,消除隱患,嚴禁鴉片,抵抗侵略。他們中有五個朋友被時人稱為“薇園五名士”,龔自珍以才、魏源以學、宗稷辰以文、吳嵩梁以詩,端木國瑚以經(jīng)術(shù)聞名。相同的是他們都主張“經(jīng)世致用”,都贊同走革新之路。當然,龔自珍對現(xiàn)實要比魏源等人更敏感,對“衰世”的感受也更深,盡管他還不具備世界眼光,不知道別樣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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