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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不悔與悔:“戊戌第七君子”徐致靖(8)

從龔自珍到司徒雷登 作者:傅國涌


自陳三立、徐致靖們夢斷河山,維新變革的壯志成空,歸宿西湖之后,無論是晚清立憲派的代表之一湯壽潛,還是站在南高峰上對江賦詩、躊躇滿志的宋教仁,都曾為從制度層面告別“衰世”,將中國從古代帶入近代,而苦心焦慮過,拼命苦干過,熱血澎湃過,甚至不惜送一顆頭顱(黃花岡起義前夕宋教仁對于右任說的話)。徐致靖郁郁而終,陳三立后半生以詩酒自娛。戊戌之后,政局黑暗,民氣消沉,萬象凋零,直到庚子慘變,慈禧太后被迫推行新政,拾起染滿譚嗣同等志士熱血的戊戌變革綱領,試圖挽救氣數將盡的王朝命運,社會才重新出現一點生機,立憲運動就是在這一氣候下展開的。以張謇、湯壽潛等為中心的江南立憲派在當時負有社會重望,他們在其中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立憲與革命的這場賽跑,因為權貴集團始終難以割舍既得的龐大利益,背上因襲的包袱太重,私欲太深,最后輸給了革命。

國會沒來得及召開,武昌的槍響了,就連立憲派的中心人物張、湯也給他們曾寄予希望的這個王朝投了有力的反對票。辛亥前后,西子湖頭,那些把熱血灑在自己土地上的仁人志士,秋瑾、徐錫麟、陶成章……還有銅像巍然的章太炎,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出現,那個時代也許不會令后人不斷懷想。

湖南新政勃興之際,宋教仁只是一個湖南桃源鄉(xiāng)間的孩子,混沌未開,但自少年時代在武昌文普通學堂求學時代起,他就選擇了一條與上一輩陳三立等讀書人不同的道路。在日本的那些歲月,憲政共和的思想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從主持《民立報》到組織國民黨,他從論壇到政壇大顯身手,所向披靡,他是新一代的新人物,受到舉世的注目,他要把中國帶入一個灑滿陽光的共和時代,他身上有一種陽光般的因子,他是透明的政治人物,用的是陽光手段,他的憲政理想誠然不是中國古老傳統(tǒng)中固有的,他的性格放在民族的政治史上也是罕有的,你可以說他天真,不夠世故,為自己考慮得太少,對自身的生命安全毫無顧忌等。然而,這正是那個龍旗落地的時代的特征。他在民族危機深重的年代迅速成長起來,生吞活剝地大量學習西方憲政成果、制度文明知識。這是龔自珍、魏源們無法想象的,也是陳三立、康有為們在戊戌年想不到的。魏源在他的書中贊美了英、美的政制,只是對相隔遙遠的異邦政治文明的一種朦朧、模糊的向往,宋教仁腦子中的憲政藍圖卻是清晰的,民國初生,時代的浪潮終于把年輕的他推到風險莫測的浪尖上。宋教仁橫遭暗殺,憲政民主的曙光在民國的天空一閃即逝,依然是長夜難明的赤縣天。南高峰上松濤依舊,而他1913年初春在杭州的演講已成人間的絕唱。

維新夢破了,君主立憲夢破了,民主憲政夢也破了,在失敗的浩歌中,我們看到了古老文明在制度層面轉型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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