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五日

凌晨四點左右薰開始哭鬧，就算替她換尿片喂奶用盡各種方法哄她，依然哭個不停。安靜的公寓里只有薰的聲音回響。我束手無策看著薰，漸漸不安起來。薰像要擠出小小身體的所有力量一般大哭。哇地擠出聲音后，便痙攣似的吸氣，真擔心她會不會就這樣窒息。為什么哭個不停呢？為什么？我抱起薰，在和室里來來回回兜圈子?？薜眠@么大聲，重春和美紀、康枝想必都被吵得睡不好吧？正當我起意帶她出去走走之際，張嘴哭號的薰，把睡前喝的牛奶咳咳喀喀全吐出來了。我慌張失措，連忙拿濕紙巾擦拭薰的嘴巴和弄臟的榻榻米。

我這才發(fā)覺她病了。醫(yī)院。不，不能去醫(yī)院。因為既沒有健?？ㄒ矝]有母子手冊。那么該怎么辦？薰哭個不停。我已六神無主。

紙門倏地開啟，穿睡衣的康枝走進來。吐了嗎？她低聲問，從我手中抱起薰。她替薰脫去衣服，用濕紙巾擦拭脖子周圍，迅速換上我遞給她的內(nèi)衣，去廚房將金色液體裝入奶瓶走回來?？抵φf那是蘋果汁。薰專心喝著蘋果汁。

“我?guī)偷蒙厦Φ漠斎粫M力，但我能做的畢竟有限?！笨抵偹训哪樋赘∧[，如此說道。我點頭嗯了一聲?！澳愀?lián)絡了嗎？至少有告訴他，你們在哪里吧？”

我再次應聲點頭?？抵痛顺聊?，抱著薰安撫。我注視康枝。

薰哭累睡著時已過了清晨五點。我摸摸她的額頭，沒發(fā)燒?？抵裳鄹∧[地說聲晚安，走出和室。公寓再次恢復靜謐。我睡不著，隨意眺望架上陳列的書背封面。書沒幾本，一下就看遍封面。我拿起眼睛瞄到的《育兒事典》這本厚重書籍。也許是美紀出生時康枝從父母那里接收的，書看起來老舊褪色。我隨手一翻，夾在里面的紙片飄落。好像是廣告?zhèn)鲉巍?/p>

“歡迎來到Angel Home”，上面用大字如此寫著。底下，寫的是“唯有放手，我們方可解脫”。還附有像小朋友畫的天使插圖，下方，有焦點模糊的剪報照片和見證者的心聲，述說著與Angel Home的相遇，如何令他們在平凡瑣事中也能找到喜悅；本來被醫(yī)師宣告只剩三個月壽命的母親，去Home生活后已平安度過三年；原本深受過敏折磨的兒子，用Angel water泡澡洗出一身光滑水嫩的肌膚。是新興宗教嗎？看起來像是可疑的推銷手法。我對康枝怎會有這種東西深感不可思議，但我還是把它夾回原來那一頁，繼續(xù)翻閱《育兒事典》。

我把各種病名瀏覽一遍。小兒麻痹、麻疹、水痘、突發(fā)性發(fā)疹……嘔吐下痢一再發(fā)生時……四十度以上的高燒持續(xù)三天以上時……我把目光從書上移開看熟睡的薰。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現(xiàn)在睡得安靜的孩子，也可能猝然停止呼吸、發(fā)高燒、不斷嘔吐。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卻從不知道。我還以為她會永遠朝我微笑就這么乖乖長大。我真傻。薰已非幻想中的嬰兒，她會拉肚子也會嘔吐是個活生生的人。

我想抹去在體內(nèi)急速蔓延的不安，遂合起書本。早知道就不看這種書了，我把不安的原因歸罪于書本?？傊人X吧。睡一覺，然后明天再想。我關燈，鉆進被窩。越想睡就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