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

我穿上大衣前往便利商店，買了三份報紙，在公園一字不漏地檢視。沒找到那個事件的后續(xù)報道。

我把報紙扔進公園的垃圾桶，前往超市。走在超市里便覺安心。我拿起醬油、白米之類的東西，煩惱著該不該買。我現(xiàn)在才發(fā)覺，醬油和白米這類東西，不只是商品，更是生活的保證。是明天后天都會使用，可以在家用餐過著這種平穩(wěn)生活的保證。女人的家中雖也有醬油，但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看起來濃稠烏黑，味道也變得很嗆。我想買瓶新的，卻又忍不住懷疑，能否在那里待到把這瓶用完。即便是小瓶裝的，我也躊躇再三買不下手。

最后，我還是買了小瓶醬油和二公斤白米。另外還有蔬菜和肉類魚類。也買了奶粉和盒裝果汁。出了超市才發(fā)覺，東西重得令人難以置信。把薰抱在肚子上，一手拎著裝米的袋子，另一手拎著裝肉和蔬菜的袋子，我踉蹌步行。想到這種重量也是生活的保證，即便沉重也令人欣喜。

下午電話響了。轉(zhuǎn)盤式黑色電話，發(fā)出令家中空氣陣陣顫動的刺耳聲音。我身體一僵，定定凝視那黑色團塊。被發(fā)現(xiàn)了嗎？被拆穿了嗎？電話的聲音聽來宛如悲鳴。

演歌的音量倏地變小，紙門猛然拉開?！澳闳ソ?！”女人的怒吼傳來。但是我依然動彈不得，直到女人再次大吼：“去接呀！”我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拿起話筒。

“請問是中村太太府上嗎？”男人的聲音如此問道。嗯，我回答，只能發(fā)出嘆息般的嘶聲。“你是她女兒？”男人問，我只好含糊地哦了一聲。這次終于清楚發(fā)出聲音?！鞍?，太好了，既然女兒在事情就好辦了。因為老太太有點無法溝通。你明天也在嗎？我可以帶著那份文件過去拜訪吧？”

“那份文件？”我全身一松。不要緊。我還沒被發(fā)現(xiàn)。

“就是不動產(chǎn)的文件呀。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寄去給你了吧？你也答應(yīng)過了吧？”

“啊，對?！蔽乙活^霧水地回答。

“那么，明天上午我過去拜訪。我想想看哦，十點過后吧。那就萬事拜托了。”男人的聲音快活地說完便掛斷電話。

“那個，明天，有客人要來哦?！?/p>

為了不被再次大聲響起的演歌蓋過，我在紙門前高喊。無人應(yīng)答?！吧衔?，有人要來拜訪你女兒。是男的?！?/p>

過了一會，紙門后面大聲拋回一句“關(guān)我屁事”。我很想說，那又關(guān)我屁事。

“我要出去洗澡嘍?！?/p>

還是沒回應(yīng)。某個我不認識的演歌歌手，正語帶哀切地放聲高歌。

我用大衣牢牢裹住薰，走向公共澡堂。是三角巾女人告訴我的寶湯。

如果母親還活著——我在暗巷邊走邊想。我和母親感情并不好。我討厭母親，我想母親大概也討厭我。臟死了，這是母親的口頭禪。臟死了快去洗手，臟死了快去換衣服。漸漸地，我覺得她好像是在說我自己臟。那個完全不肯溝通的屋中女人，常常令我想起母親。動不動就怒吼著尿片臭死了、哭聲吵死了的女人。母親如果還在世，或許也會那樣?；蛟S我們也將維持溝通不良的僵局，就這么一起生活。

吐出來的氣息泛白。我唱起在森林遇到熊的歌，薰當(dāng)下哈哈笑。牙床露出小小的白牙。在我看來如珠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