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內橋灣悲歌(1)

南京大屠殺:1937 作者:姚輝云


南京市內橋灣,這里住著一家三口的普通居民,男的叫劉老大,50來歲,為人忠厚老實,言語不多,整天只會拉著板車默默干活,賺錢養(yǎng)家;女的劉王氏,40多歲,勤勞節(jié)儉,起早摸黑操持著家務;兒子劉阿毛,19歲,也是個勤勞、忠厚的好青年,每天早出晚歸,靠拉黃包車為生。這家三口雖然生活貧困,卻夫妻恩愛,兒子孝順,粗菜淡飯過得倒也和諧、幸福。劉王氏雖然性格內向,言語不多,卻把家調理得十分順當,還千方百計省吃儉用積攢著錢為19歲的阿毛訂了一門親事。按照這個小家庭的美滿計劃,民國二十六年陰歷年間,是要為兒子把媳婦接回來的。

然而,法西斯的鐵蹄踏碎了他們的美夢。就在他們美好的心愿快要實現(xiàn)之時,日本侵略者的軍隊殺氣騰騰地攻進了南京城。12月13日,日軍中島今朝吾十六師團的幾個士兵,兇神惡煞地闖到了劉老大的家門。倉皇中的劉老大急忙藏好自己的老婆和兒子,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開了大門。端著步槍的日軍士兵嘴里哇里哇啦地嚷叫著,沖進門來到處亂搜,躲在床底下的劉阿毛很快就被日軍拖了出來。

幾個日本士兵圍著兩個中國平民百姓,不停地吼叫和比畫著,看看對方沒有反應,一個日本士兵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開了劉老大肩上的衣服,然后用手摸了摸劉老大右邊的肩膀,當他摸到劉老大肩上那板車工人的職業(yè)硬趼時,就像觸了電似的,猛地退后一步,端起刺刀連聲吼叫著:“中國兵的大大的有!”隨后日本士兵把注意力轉向劉阿毛,摸了肩膀之后又看雙手。劉阿毛雖然只19歲,可已經拉了兩年黃包車,手上自然磨起了硬趼,于是他也理所當然地成了“中國兵”。幾個日本士兵押著他們搜查到的“敵人”,神氣十足地走出了劉老大的家門。

離去的時候,劉老大知道自己此去兇多吉少,因此很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婆。他叫她阿花,她是童養(yǎng)媳,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阿花抱來的時候沒有名字,大家都叫她毛妹,長大以后劉老大不喜歡這個叫法,就按中國人的習慣叫她“花”了,什么花呢?他覺得她什么花都像,干脆就就叫她阿花吧。但他又極不情愿阿花這個時候出來,因為他知道,如果阿花現(xiàn)在出來,將會遭到比他更慘的下場。他就是懷著這種極端矛盾、痛苦的心情離去的??绯黾议T的時候,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頭望了一眼,心里暗自想著:阿花,要是我回不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屋子里已經寂無人息了,半晌,王阿花才敢從她躲藏的柴堆里悄悄爬出來。她悄悄地摸到墻邊,偷偷窺著堂屋里,確認已經沒有日軍的影子了,這才趕緊上前關好大門,然后發(fā)瘋似的沖進兒子的房里、自己的房里、后院里、茅房里……到處尋找丈夫和兒子。她焦急,她害怕,她想呼喊又不敢呼喊,好幾次她沖到門邊,想打開大門出外尋找,聽到外面的槍聲和慘叫聲,又嚇得縮了回來。在這兵荒馬亂、殺人如麻的時候,她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出門找人,豈不是送肉上門嗎?

屋子里亂糟糟的,東西被翻得到處都是,壇壇罐罐打了一地,她也無心收撿,一個人坐在床沿邊,不吃不喝,焦急地流著眼淚。中午的時候,她忽然想到,要是丈夫和兒子回來,肚子一定會餓的,于是急忙來到廚房,悄悄弄好午飯,然后又回到堂屋里等候著。好幾次風吹門響,她以為丈夫、兒子回來了,急忙跑去開門,卻又空無一人,看到巷子里橫七豎八躺著的幾具尸體,嚇得又趕緊縮了回來。

第二天傍晚,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這時鬼子兵都回營房了,出去該不會有事吧?于是麻著膽子走出家門,去尋找她的丈夫和兒子。她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拐來拐去,偏偏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幾個鬼子兵,想躲也來不及了。鬼子兵見是一名中國婦女,如獲至寶,急忙抓住拖著就走。阿花拼命掙扎著,又哭又罵,但一個弱女子又有何用?日本兵把她拖到砂珠巷小學,按倒在課桌上,在這個人類傳道、授業(yè)、解惑的神圣而莊嚴的處所,干起了人類最卑鄙無恥的勾當。中島部隊一個排的士兵,酒足飯飽之后,輪流上陣,撲向課桌,肆意蹂躪著這位善良的中國婦女。阿花先是拼命掙扎哭罵著,后來變成了痛苦的呻吟,最后漸漸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黎明,阿花從昏迷中醒過來,首先刺激她醒來的是手中緊緊攥著的一串鑰匙。她猛然坐起,攤開手掌,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鑰匙,漸漸地記起,她是鎖了門出來的,出來是為了尋找丈夫和兒子。可現(xiàn)在丈夫在哪里?兒子在哪里?他們已經兩天兩夜沒有歸家了啊,她茫然四顧,然后焦急地奔出了教室。她忘記了自己是赤身裸體,披頭散發(fā),忘記了饑餓和寒冷,在熹微的晨光中一邊奔走,一邊痛苦地呼號:“阿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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