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急,”元慶笑道,“梁腚眼兒是個人物啊,你是怎么接觸上他的?”
“有一次他過去找你,你不在,他跟我聊上了……”表哥說話好像有什么顧忌,“他說,進(jìn)過一次監(jiān)獄的人都應(yīng)該珍惜自由。我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當(dāng)初我跟著小滿在外面‘作’過一陣,感覺挺后怕的。后來你出來,我吃了定心丸,以為跟著你會穩(wěn)當(dāng)起來,可是……反正我跟梁川聊了不少,他答應(yīng)幫我辦這事兒……我就這么開上出租車了。這車是億運公司的,我跟梁川兩班倒,我白班他夜班……”
“這樣也挺好,”元慶搖了搖手,“你跟梁川一樣,不適合在社會上混,跟我們不一樣呢?!?/p>
“其實我很喜歡你們那種生活,很痛快,可惜太驚人了,我晚上都不敢回家睡覺,走在路上也怕被人砍……”
“現(xiàn)在你不用害怕了?!?/p>
“不是……小哥,其實我干這一行也不錯,起碼能幫你們打聽到不少信息?!?/p>
“哦,確實不錯……最近你打聽到了什么信息?”
“今天中午,唐風(fēng)酒家被人給砸了,據(jù)說是萬杰欺負(fù)人,被一個商店老板請人‘忙活’……”
“這事兒我知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就是肖衛(wèi)東的弟弟肖衛(wèi)國被一個港商給騙了,據(jù)說挺慘……”
“不會吧?”元慶吃了一驚,“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估計你肯定不知道,連肖衛(wèi)東都蒙在鼓里呢,知道這事兒的也就夏提香和大哥寶兩個人。夏提香和肖衛(wèi)國打過我的車,他們沒認(rèn)出我來。他們在車上談?wù)撨@事兒……是這么回事兒,肖衛(wèi)國通過一個叫菲菲的女人認(rèn)識了一個外貿(mào)局的人,那個人其實是個大騙子,這個大騙子介紹他們認(rèn)識了黃老板,黃老板是個香港人,有家工廠,倒閉了,他就開始行騙。肖衛(wèi)國被他給騙得暈頭轉(zhuǎn)向,等到人家要接手他的公司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不敢跟肖衛(wèi)東提,就跟大寶說了。結(jié)果,大寶去找了黃老板,三句話不到,直接把人給打了。錢倒是拿到了一點兒,可是人家黃老板不算完了,人家沒找‘道兒’上混的,直接找了一個混官場的,人家要黑白兩道齊動員,修理他們呢。”
元慶問:“什么是混官場的?”
表哥說:“就是一個在政府部門上班的,路子野,公檢法都開面兒……”
元慶嘆了一口氣:“這下子肖梵高的氣數(shù)到了?!?/p>
表哥說:“他好像很不在乎,在車上說,他準(zhǔn)備咸魚翻身,讓夏提香出面找那個人談判呢?!?/p>
元慶一笑:“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夏老逼這次要大展宏圖了。拐彎,去醫(yī)院?!?/p>
在醫(yī)院門口跟表哥分手的時候,元慶驀地笑了,原來還有比我還難受的人呢。
肖梵高有那么一陣子過得不怎么好,元慶早就知道,最早應(yīng)該是在去年冬天。
那天晚上,肖梵高和夏提香來元慶的出租屋找他喝酒,看表情很興奮。問他們什么事兒這么高興?夏提香說,他們新搞了一個項目,進(jìn)出口瓷器。起初元慶以為是真的,還說了好多祝賀的話。喝著酒,元慶明白夏提香撒謊了,不過這倆家伙最近干的事情還真跟瓷器有關(guān)。
肖梵高巨大的下巴上粘著一片韭菜葉,噴著唾沫對元慶說,夏提香不去當(dāng)電影明星真是屈了大才。
元慶附和道:“在監(jiān)獄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肖梵高點頭,悲憤地望著墻上一張周潤發(fā)的照片,潸然淚下:“提香大哥要是出山早,有你‘晃晃’的沒有?”
接著,肖梵高說了一件事情,驚得元慶差點兒沒尿褲子。
肖梵高說,那天元慶不在,他跟夏提香在這間屋子“研究工作”……
臨近中午,二賊餓得眼發(fā)綠,沒有錢出去買吃的,兩個人就劃拳,誰輸了誰想辦法,結(jié)果夏提香輸了。
樓下停著幾輛汽車,夏提香提著皮箱下樓,讓肖梵高在樓上觀察,必要的時候下去“配合工作”。
肖梵高以為夏提香要去偷個車轱轆什么的賣錢,想起當(dāng)年自己幫“皮子”們打掩護被拘留的事兒,擔(dān)心得不得了,藏在窗簾后面盯著樓下,大氣不出一聲,準(zhǔn)備在情況不妙的時候關(guān)門裝睡。可是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夏提香挨個車看車牌,看到一輛大貨車,猶豫片刻,然后站到車斗后面,用一根指頭勾著車擋板,扎一個弓箭步,雕塑一樣亮在那兒。不一會兒,那輛車發(fā)動起來,先是往前開,夏提香手指勾緊車擋板,下身保持造型,一動不動地被車拖著前進(jìn)。車頓了頓,往后倒,夏提香直接把皮箱丟到一個車轱轆下面,慘叫一聲,仰面跌在車轱轆一側(cè),兩只皮鞋當(dāng)空飛起,一只掉在車斗里,一只砸在臉上。車停下,司機下來,走到夏提香的身邊喊了幾聲,沒有反應(yīng)。司機左右看了看,倒拖著夏提香的兩條腿往旁邊的一條溝里拖,夏提香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任憑他拖著往前走,身上的燕尾服都卷到了脖子那兒……
起初肖梵高還邊翹大拇指邊嘿嘿,看到這個情況,以為夏提香真的出事兒了,大喊:“殺人犯!”
那個司機慌忙丟下夏提香的腿,想往車上跑,夏提香悠悠坐了起來:“我這是到哪兒了?”
司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返回來扶他,夏提香再次暈倒,直接躺在了人家的臂彎里。
肖梵高沖下來,不由分說,劈手揪住司機的前襟,說他全看見了,交通事故,毀尸滅跡,屬于故意殺人。
司機想要解釋,夏提香醒過來了:“沒事兒,沒事兒……肝疼,腎臟也擠了……沒事兒,一會兒就好?!?/p>
肖梵高抱著夏提香的腦袋大哭:“姐夫,肝破了,腎擠了,還沒事兒?你走了,我姐可咋辦呀?”
司機嚇得肝膽俱裂:“大哥,咱們?nèi)メt(yī)院,該怎么搶救我花錢……”
夏提香說:“我還能扛得住,自己去醫(yī)院得了,我老婆孤兒寡母……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司機知道自己這是遭遇了碰瓷兒的,估計人家這是看準(zhǔn)自己是外地車了,只好自認(rèn)倒霉。
此一役,二賊輕松拿到三百元,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接連打了幾次攻堅戰(zhàn),直到認(rèn)識了黃老板。
人家黃老板這是有備而來啊,元慶想,這下子,這倆家伙恐怕又要重操舊業(yè)了……不能,夏提香是個屬王八的,咬住一根棍兒就不會撒口,此次出征,志在必得,不達(dá)目的他是不會罷休的。元慶了解夏提香的脾氣,這家伙除非不出馬,出馬就是一個無休止,就像當(dāng)年他在勞改隊裝神經(jīng),如果不是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他不裝出個昏天黑地來是不可能罷演的,除非此去他遇到的是一個比他還能裝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