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是班里的語文科代表,常常去楊老師的小屋子里送同學們的作業(yè)。因為常走動,所以能看見老師一個人過。也聽說他有女兒女婿。
但我從來沒有碰見過。
窗臺上的瓶瓶罐罐是老師吃的藥。書架上滿滿當當是老師看的古文書。我和好友宇還一起發(fā)現他的秘密—像模像樣的《史記》《資、治通鑒》后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武打書。老師的心里竟也裝著江湖的傳奇?他不跟我們說,秘密藏在裝點門面的那些書背后。
我感激楊老師,不僅僅是因為老師對我看重些,縱容些。更因為在我后來考學受挫的道路上,他是要求我堅持的那小部分人之一。當大多數人都看見我就搖頭的時候,他卻開口說,我有個侄子,考了6年。
老師對我的期許,竟然是 6年。如果 6年還做不成別人 1年就完成的事,我就辜負他了。
楊老師和恨鐵不成鋼、一見我就失望的物理老師是麻將桌上的好友。他們談起我,一個牢記,一個記不清。我偏科,看見理工科的知識就閃躲。我不能令所有的老師皆欣慰,這是我的局限,也是我頻遭坎坷的原因。
有一度,他和我父母常常在菜市場見面。父母總和我說,楊老師為我憂心忡忡,問他們,今年,考上了沒有?
每年過年,我只去看他。坐在一群都有了去處的同學中間,老師對我說,堅持,一定要咬住牙堅持。楊老師對我的堅信和寬厚,讓我有了咬牙的理由。
去年去看老師,我送了他茶。老師高興地說,你還記得老師愛喝茶???
我頗慚愧,老老實實地說,我不記得的。只是現在自己開始喝茶了,知道茶是好東西,所以拿來送老師。
我不知道老師愛喝茶,搜尋了記憶,也只是有零星印象,老師在喝泡得濃濃的花茶。我們那時候太小,而老師已經閱盡滄桑。老師遍覽的煙火,于我們,是尚未到來的風景。老師為什么多年一個人生活?老師為什么吃那么多的藥?老師以前的那些經歷是怎樣的?我們好奇,不敢問,悄悄感受。
楊老師看了我寫的文字,在第一個電話里與我說了很久的話。他告訴我,他是五臺人,母親是學佛的。老母親下葬的時候,是穿著僧衣走的。在他的心里,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