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二百四十年,諸侯烽火,留下了無數傳說,我們知道有宋、齊、晉、秦、楚五霸……大部分人不知道的,還有100多個小諸侯國,最小的諸侯國地域甚至不抵今天一個大點的縣。
春秋二百四十年,紛紛亂世,留下無數梟雄。我們知道宋有襄公、齊有管仲、晉有重耳,秦有穆公,楚有文種……然而,我們要提到的人,估計很多人并不知道。
他的名字叫做子產,又名公孫僑,春秋時代的鄭國國卿。
春秋列國之中,鄭國實在是一個很不起眼的諸侯國,國都位置大約在今鄭州附近,地處于晉、楚兩大強國之間。
作為鄭國的國卿,子產當然也不起眼,那僅僅是因為他處在了鄭國,先天地域限制了他的個人才華。即使如此,子產仍舊是一個縱橫捭闔的偉人,在春秋閃耀的群星之中,實在是不容忽略。
春秋時代,是一個沒有秩序的時代,如果誰想征伐誰,看哪天天氣不錯,心情也不錯,沒準就帶人打過去了。鄭國“國小而逼”,在晉、楚之間的夾縫中生存,從晉則惡楚,從楚則惡晉,看來,鄭國滅國只是遲早的事情。
還好,鄭國有子產。
子產當政前,鄭國王室是不折不扣的慫貨。外戰(zhàn)外行,更可恨的是,內戰(zhàn)也外行。
對外,無論誰來打,都認輸,承認對方是宗主國。既然沒有固定的主子,就只有“大國政令無常,國家疲病”。
對內,子產執(zhí)政前,在不足廿載時間里,僅我們看到的史料就描寫了5次宮廷政變,國君也形同虛設,政出豪門,于是有了“鄭國多盜”的口碑。
一句話:鄭國已經亂成一鍋粥,亡國只是遲早的事情。
所幸,還有子產。
不需要詳述子產發(fā)跡的事跡,可以斷言,他是一個具有極高政治天賦的人,在你死我活的宮廷斗爭中,小門小戶生怕被人識破自己歸附于哪一族,以免到時候禍及池魚。
子產只是低級貴族,而且,子產的父親就是喪生于鄭國前一次改革之中,但他不怕。無論到誰那里,他都趾高氣揚,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來過。就這樣,愣是獲得了各方認同,被共推為上卿,即內閣總理。
唯一的解釋是,子產在處理各方勢力關系時,極具藝術性,他讓每個人都認為他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鄭國強盛,無論誰勝出,鄭國強盛總歸對自己有利。何況,斗歸斗,鄭國各門各派沒有一個具有絕對優(yōu)勢,大家也都希望有一個人出來統(tǒng)領全局,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勝利者。
換句話說,沒準自己就是倒下的那個,這事攤到誰頭上,都不值得慶幸。
于是,子產勝出。
正是這段經歷影響了子產后來的施政,如果子產少年得志,他可能會拿出一套完全不同的方案,也許會驟行廢立,甚至可能會跟他父親一樣。人們往往認為一個偉大的政治家,一個挽狂瀾于即倒的偉人,一定會雷厲風行,一掃陰霾。
這樣的人,也不能說沒有,在當代古裝電視劇里。
子產當政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改革,而是優(yōu)撫豪門望族,維持舊勢力統(tǒng)治地位,手段是封官許愿,賜金賞銀,等等,無所不用其極。
你要說子產站在豪門立場上,確實不能反駁,但是,要是上來就一通暴風驟雨,是把豪門打壓了,子產也該下臺了。
豪門望族,確實是當時生產力發(fā)展的阻礙者,也是既得利益者,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勢力才很強大,強大到上卿乃至國君都無能為力的地步。子產一個人,對抗強大的舊勢力,要想謀得發(fā)展,群毆也不是不可以。條件是帶一群人毆一個,要是一個人毆一群,改革就沒啥指望了,這個道理和流氓街頭群毆的道理是一樣的。
初登相位,子產需要望族做幫手,于是他對望族恭敬至極;即使對自己的政敵,也沒有趕盡殺絕。
恭敬,是很好的。過于恭敬,必然有過于恭敬的理由,比如望族首領伯石。子產對伯石三日一小拜,五日一大拜,最后,甚至把鄭國的城市封賞給了伯石。這確實過分了,連子產的支持者都覺得他做得有點出格,可是,封賞他城池又能如何,今日既然可以予,明日就必然可以奪。
對政敵仁慈,有時也未必是壞事。
大夫豐卷陰謀叛亂,事敗后子產依然迎他回國,并保留了他的田宅。子產確實可以直接殺掉豐卷,可這類人都曾有很強的勢力,如果趕盡殺絕,他所代表的勢力出于保護自身的考慮一定會跟子產死磕。一個,兩個可能沒什么,如果形成一種潮流,就算不能干掉子產,卻能保證子產的命令很難執(zhí)行。
擺平了反對的貴族,初露崢嶸,子產本非善男信女。
春秋時代,中國正處于奴隸社會末期,城池之外的地方叫做“野”,而西周井田制在“野”是無法實行的。子產的期望,就是把城池之內也變成“野”,徹底推行封建制度。
因為,春秋時代但凡能拿得上臺面的大國,都是因為建制封建才獲得了超強國力。子產之前,鄭國也有人(子駟)試圖推行封建制,結果身死門滅。是啊,國家富強是好的,可在國家富強之前端掉守舊者的飯碗,人家豈能不反抗。
與子駟不同,子產在推行改革之前已經把國內守舊勢力收拾妥當。雖然很多人照樣反對,但已經被他挑撥得互不信任,大家開始做的就是游說子產不要這么做,后來,也就只能發(fā)發(fā)牢騷了:“孰殺子產,吾其與之!”
不過,即使對待牢騷,子產仍舊是認真的。
在鄭國各個城池,有些地方叫做“鄉(xiāng)?!?,大概功能類似于今天的高級娛樂會所。鑒于子產搞得會員很快就要沒飯吃了,于是沒落貴族就經常聚在一起痛罵。
子產必然有所耳聞,但子產并沒有簡單地關掉鄉(xiāng)校,而是放開讓人們去罵。他知道,任何一個政策,無論是利國利民還是禍國殃民,都必然有利有弊,即使廢井田這樣的大政,必然也有瑕疵,他畢竟只是一個人,只代表一類勢力,不可能照顧全局。
就是在“鄉(xiāng)?!钡淖h論中,子產總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改革方案。
其實,子產的改革并沒有直接剝奪貴族土地,也沒有直接賦予平民自由。春秋時代的農業(yè)生產模式其實更類似于農奴制,而不是勞動者完全失去人身自由,奴隸主之所以有權威,是因為他們的田地里有水渠(洫),農奴離開這些地方無法耕種。
子產拿出的招數,比較新鮮(缺德)。他借助國家力量重整了鄭國農田水利設施,替城外的“野”也修挖了灌溉設施,貴族土地不再具有吸引力。
我確實沒有禁絕你蓄奴,是他們自己要走的,與我何干?
而且,子產把賦稅和地域面積聯系了起來,一塊地域如果開墾得好,居住者稅負就會相對輕很多,“野”的農民逐步越來越多;另一方面,就是守舊貴族勢力越來越衰敗。
逐漸,子產總結出來了一套改革策略,并且,他把這些刻在了鐵鼎之上。很多人反對,據說給出的理由是庶民知道了法律,就會專憑法律行事,目無長上。而這個,恰恰是子產想要的東西,法律既能約束黎民,當然能約束貴族,行政不再是任意妄為。
遺憾的是,由于地理的原因,鄭國發(fā)展的空間其實很小,讓它去吞并晉國、楚國,那顯然是嫌自己命長。雖然商業(yè)發(fā)達,農耕時代最重要的財富卻不是商業(yè),而是人口,只有人多,才能抵抗外敵,才能維持自身統(tǒng)治。
子產之后,鄭國再無人能在列國之間縱橫捭闔,公元前375年,鄭國歷400余年,20余君,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