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忽然有了怒意:“為何不可能?紅拂也可以和李靖走,你為何不能跟我走?”
陳貞靜靜地看著他,一字一字道:“因為你是晉王,我是樂昌公主!”
樂昌公主,這個名字許久沒有人提起,自己以為早已經忘記了,現在說出口,也覺得陌生,似乎是前世的名字,與今生無關。但到底不是前世,到底也沒有什么今生,世間的事,也無非是造化弄人罷了。
楊廣卻不服:“樂昌公主又如何?晉王又如何?我寧愿不做晉王?!?/p>
陳貞搖了搖頭:“就算你寧愿不做晉王,我卻還不能忘記我是樂昌公主。也許,也許來生,你不再是晉王,我不再是樂昌公主……”
“什么來生,我只要今世,六道輪回,來生我是否還能找得到你?我不要來生,我要的是現在?!?/p>
陳貞苦笑著搖頭,決絕地走入門內。轉過身,楊廣仍然期待地站在門外,她卻關上了門,看著楊廣被關在門外,什么來世今生,都只是玩笑,既不會有今生,也不會有來世。
抬起頭,月亮仍然雪亮雪亮,那么疼痛的明亮,心里冰冷如月光,卻仍然無法落淚。這樣的人生,何必再有什么來世?
##第五章 徐德言
又是一個上元節(jié)了。陳貞仍然如約命一名老仆到街上去叫賣那半面玉鏡,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上元了。每一次老仆都是又將半面玉鏡照樣帶回來,那樣的天價,只是賣半面殘破的玉鏡,沒有人那么傻,會上這種當,也沒有徐德言的消息,時間越久,越沖淡了思念,也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這一年的上元節(jié)卻不同。
紅拂走了以后,楊素雖然也命人搜查,幾日后,一直沒有消息,便不了了之了。而楊府中也更加寂寞,仍然經常飲宴,陳貞也仍然經常受命演奏,卻覺得麻木。不再像原來一般悲喜,心里時時空空落落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麻木的感覺慢慢地進入骨髓中,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卻是一棵會移動的樹。
上元節(jié),按照慣例是可以到街市上游玩的,但陳貞卻從來沒有出去過,大概是因為有那么一個約定。
便寧可獨自一人,對著風花雪月,這年華消逝得快,一年一年便這樣過去,老了容貌,瘦了腰身。
子夜,老仆方才歸來,帶回了另一半的玉鏡,兩片玉鏡合在一起,正是一面完整的,絲毫不缺。玉鏡如故,人心卻已經缺了一角。
手帕里還有一首詩: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無復娥眉影,空留明月輝。
是徐德言的筆跡,記得清楚,那個時候,他便是用這種筆跡寫過奏章??粗P跡發(fā)了會兒呆,總覺得他還在人世,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他確在人世,也如約找到長安來了。
人生幾何,悲歡離合,如何消受得起?
記得自己曾經在楊廣面前許下誓言,只要德言尚在人世,便必定會奏請楊素,將自己配還給徐德言,如今一切都實現了。
卻不知道悲喜,燭淚滴在手上,凝結成蠟燭的鮮血,也不覺得疼,相聚來得困難,離別來得容易。
呆呆地看著月色,直到東方破白,忽被一聲雞鳴驚起,該決定了,還有什么不舍的呢?
既是已經下定了決心,陳貞不再猶豫,匆匆到楊素房中,此時,楊素方才起身,梳洗已畢。陳貞跪在地上,將兩面一半的玉鏡奉上,三言兩語便說明了一切。說的時候,心里也是麻木的,只想快一點結束,一切都快一點結束。
楊素聽了,微微動容,在常人看來,這是一個多么悲歡離合、堅貞不渝的故事,又有誰知道,故事中的女主角雖然堅定如昔,卻已歷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