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gè)人面面相覷,陳貞剛想大聲叫大家起來,便見蘇州刺史步行走了過來,開路的衙役大聲呼喝:“快讓開,別擋道!”
百姓們才霍然而驚,紛紛站起身來,讓開一條道路,蘇州刺史走到兩人面前,深深施了一禮,說:“先是不知道兩位隱居在這里,多有怠慢,還望見諒?!?/p>
徐德言連忙還禮:“刺史大人說的哪里話,我們只是草民,如何受得刺史大人這樣的禮遇。”
蘇州刺史便說:“可否請二位到府中一談?”
陳貞與徐德言對望了一眼,徐德言拱手說:“不敢打擾,刺史大人有什么話盡管吩咐便是?!?/p>
蘇州刺史左右張望了一眼,拱身說:“請到無人處說話。”
兩人隨著蘇州刺史到了茶樓中坐定,茶樓上的閑雜人等都已經(jīng)被驅(qū)趕了出去。蘇州刺史方才拱手說:“先是徐先生到府中謀職,下官不知徐先生便是駙馬爺,若是知道,是萬萬不敢請徐先生做這樣的事情的?!?/p>
徐德言也拱了拱手:“駙馬爺這種話,刺史大人千萬莫再提起,如今徐德言只是一介平民,只希望與荊妻過一些平靜的生活,以前的事情,徐德言早已忘記了?!?/p>
蘇州刺史連忙說:“是是,徐先生說的是?!彼t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話不好出口。
徐德言說:“大人有什么話盡管吩咐?!?/p>
蘇州刺史方道:“不知二位以后做何打算?”
兩人對視一眼,徐德言道:“大人此話怎講?”
蘇州刺史略有些尷尬地說:“如果下官言語有所得罪,還望兩位多多海涵。”
徐德言忙說:“大人請講?!?/p>
刺史說:“剛才的情景,兩位也看到了,兩位是貴人,對這樣的事情想必是司空見慣,不以為意。但是下官位卑職低,這樣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看見了,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說是蘇州有人意圖謀反,那么下官就萬萬擔(dān)待不起了?!?/p>
徐德言默然,他們不愿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為了避開這種嫌疑。江南的百姓雖無謀反之心,但他們的身份特殊,卻容易落人口實(shí)。
“以大人之意,我夫婦該當(dāng)如何?”
刺史嘆道:“下官本是萬萬不敢提出這樣的請求,但兩位大人大量,千萬體諒下官的苦處?!?/p>
刺史期期艾艾,說了半天,還是未將自己的意愿說出來,但徐德言與陳貞卻已經(jīng)明白他想說的話。
陳貞打斷他的話:“大人不必再說了,我們明日便離開蘇州?!?/p>
刺史如釋重負(fù),連忙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多謝兩位了?!?/p>
兩人也不再多言,匆匆離開集市,回到家中,見江溢正在門前徘徊等候,徐德言迎上去:“不知江兄今日造訪,有失迎迓!”
江溢拱手為禮,三人進(jìn)了茅屋,江溢說:“刺史可向二位說過什么?”
徐德言微笑:“這本也是我與內(nèi)子意料之中的,江兄不必介懷?!?/p>
江溢笑道:“這蘇州刺史,為人最是謹(jǐn)小慎微,兩位如果不愿離開蘇州,倒是不必介意他的。”
徐德言說:“多謝江兄關(guān)心,這里到底不是久留之地,我與內(nèi)子也都希望換個(gè)居所?!?/p>
江溢嘆道:“看來是我打擾了徐兄的生活。”
徐德言連忙說:“江兄千萬不要這樣說,你我多年未見,難得今日重逢,正該把臂言歡,何必介意這些世俗瑣事?”
江溢便岔開了話題,說了許多別后的事情。原來江總尚在人間,歸隱于鄉(xiāng)里,而江溢及其弟兄則都在隋朝出仕。
提到在異朝為官,江溢臉上便露出幾分羞慚之色,徐德言則說:“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如今是隋的天下,江兄也不必介懷?!?/p>
到了晚間,江溢告別而去,與徐德言約好明日再來拜訪,徐德言笑而不言。
兩個(gè)人待江溢走后,便收拾了一些細(xì)軟,也不與人道別,只在桌上留書一封,請江溢處理此處房產(chǎn),說他們二人已經(jīng)無意俗世,以后萍蹤漂泊,四海為家,請江溢不必再以二人為念。
寫罷了書信,便連夜離開蘇州。梨樹的花兒還未謝盡,他們便又不得不踏上行程。陳貞撿了幾片花瓣放在手帕里,看看生活了幾個(gè)月的茅草屋,來去匆匆,本以為會終老于此,卻原來還是過客。
初月掛上樹梢,軟風(fēng)拂面,江南千載依舊風(fēng)流。茫茫紅塵,碌碌眾生,沉浮不由人愿,這天下之大,何處方是個(gè)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