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貞方待提起水桶,轎中人已經(jīng)走到她的身前,兩個人一照面,陳貞已經(jīng)認出來,原來是江總的兒子江溢,看他的官服,似乎是身居高職。
江溢也認出果然是陳貞,他連忙施了一禮,“原來是樂昌公,公……”說了兩聲“公”便“公”不出來了。
陳貞半側(cè)過身子,不受這一禮,輕聲說:“江侍郎一切可好?”
江溢在舊朝曾任中書黃門侍郎,如今在新朝任給事郎,他本是徐德言的好友,建康城破后便隨父入了隋朝為官。
江溢連忙說:“托公……小姐的福,一切都好?!彼鞠胝f公主,忽然想起陳貞已不再是公主,便臨時改口為小姐。
江溢向綠楊巷中張望:“小姐如今便住在這里嗎?”
陳貞點了點頭,正想提起水桶,江溢忙說:“還是讓在下來提吧!”他慌慌張張挽起衣袖,用力去提水桶,卻手無縛雞之力,再怎么也提不動。陳貞微微一笑,輕松地便提起桶:“還是我來提吧!”
江溢只好無奈地笑了笑,跟在陳貞身后說:“小姐可有德言兄的消息?”
“他也住在這里,只是如今到衙門里去了!”
“哦?德言兄在衙門中高就?”江溢問,他卻不記得徐德言是蘇州刺史。
陳貞微微一笑:“他只是在衙門中謄寫狀紙?!?/p>
江溢愣了愣,“以德言兄之才,如何委屈至此。”
陳貞默然半晌,才道:“這樣很好。”
江溢卻不明白陳貞話中深意,忙道:“下官倒是可以舉薦德言兄一個更合適的職位。”
陳貞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們只想過一些平靜的生活,能夠度日就好了?!?/p>
此時已經(jīng)到了門口,見許多鄰居好奇地探頭張望,張大嬸也站在門前,她便對江溢說:“江侍郎經(jīng)過此處,必是身有要事?”
江溢忙道:“正是往蘇州刺史處交代一些公務(wù)。”
陳貞說:“德言不在,我也不敢留客了,還請江侍郎早些上路吧!”
江溢唯唯諾諾地后退,一邊打量著陳貞的居處,似乎頗覺不滿,但終于沒有說什么,卻也沒有上轎,一直步行離開。
陳貞緊緊關(guān)上院門,人生何處不相逢,隱姓埋名,還是會遇到舊識,天下很大,卻也很小。
徐德言很晚才回來。陳貞知他必是見過了江溢,兩個人默然相對,才剛剛過上幾天安靜的日子,恐怕又要遷移了。
第二日是虎丘集市的日子,徐德言陪著陳貞到市集上去買一些生活用品。走在街上,便覺得大家看他們的目光都不同。
身邊幾步內(nèi)沒有人靠近,集市本是十分熱鬧擁擠,但一見他們兩人走來,大家便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遠遠地見張大嬸站在路邊和幾個人在低語,見他們走來,那幾個人便散了。陳貞像往常一樣走過去叫了一聲:“張大嬸!”
張大嬸臉上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連忙說:“貞姐兒有什么吩咐?”
剛說了一句話,便連忙打自己的嘴:“瞧我這張嘴,怎么竟直呼您的名字,夫人有什么吩咐?”
陳貞嚇了一跳,上去捉住張大嬸的手:“您這是干什么?”
張大嬸被陳貞抓住了手,更加緊張,雙腿一軟,居然跪了下來:“您看我平時不知道是您,有什么得罪您可千萬別介意?!?/p>
張大嬸跪了下來,周圍的幾個也跟著跪了下來,他們剛才正是在議論陳貞的事情,以為是被她聽見了,才驚惶失措。
后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忽見幾個人跪了下來,也便跟著跪了下來,于是,忽然之間,地上跪了一大片,只剩下陳貞和徐德言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