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仰頭，活像個遭受冤獄的良臣，哈，哈，哈，仰天大笑三聲，再看回她：“告去，我怕你不告，反正我也不想念了?！?br>　　
　　“為……為什么？你成績那么好?！?br>　　
　　“好有個P用！我怎么好好學習他媽的天天向上，他們該離照樣離，我還學他個頭！”
　　
　　這一天羅曉光發(fā)現(xiàn)女兒和柏澄，兩個孩子的年夜飯吃得都多少有點態(tài)度沉重。
　　
　　“喲，兩個小家伙今天是怎么啦？”他倒是心情不錯，逗他們，“特別是淺淺，平時不讓你說話，比不給你吃飯還難受，今天怎么回事？小姑娘變傻咯？”
　　
　　“哎，誰說的羅叔叔，是我們淺淺變成大姑娘了，對吧？”隔壁的姐姐伸手摸摸淺淺的頭發(fā)，笑道，“別說，真是女大十八變，我才幾個月沒見到淺淺呀？真變成個小美女了?！?br>　　
　　“淺淺小時候也是小美女啊?！睆埌⒁痰睦瞎?，喜氣洋洋，“從小誰不是搶著抱？”
　　
　　羅曉光看著女兒，心里感慨，可不是嗎，以前還是那個抱在手里的小女孩，十幾年的時光，不知道怎么的就這么過來了。
　　
　　外頭有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響，他有點兒微醺了。
　　
　　正在這時候，他新配的手機響了起來。
　　
　　那年代可沒有如今這么豐富多彩的鈴聲，而是突兀又尖銳，不管不顧地鳴叫，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羅曉光趕緊接起來：“你好？”
　　
　　臉上的線條漸漸柔和：“哦，你啊，有事嗎？……我？我在吃年夜飯，對，挺好的……那也祝你新年愉快啊，恭喜發(fā)財？……哎對，說發(fā)財俗了，俗了……哎，行，那就這樣?！?br>　　
　　放下手機，張阿姨的女兒伸伸舌頭：“哎小羅叔，您現(xiàn)在真是，大人物了—趕著趟兒地給您拜年哪！”
　　
　　羅曉光的臉有點微紅：“哪里哪里?！?br>　　
　　張阿姨怕他尷尬，對女兒道：“看你，上班的人了，比淺淺還像個小孩?！?br>　　
　　“有什么啊，小羅叔又不是外人?！睆埌⒁痰呐畠喊櫚櫛亲?，接道，“對了，淺淺啊，姐姐今年頭一年上班，給你包的紅包，還有你，小澄的！”
　　
　　她拿出兩個紅紙包，笑：“知道給淺淺，就一定得給小澄一份，是不是？”
　　
　　淺淺和小澄還沒來得及反應，羅曉光趕緊推辭：“這怎么行，你還是小輩我還沒給你壓歲錢，你看這……”
　　
　　“哎呀小羅叔，我跟你說，這紅包里頭沒多少，是個意思。而且，我媽出的是大頭我跟著湊點兒份的，體驗一下當成年人的成就感，您就成全我，行不？”
　　
　　她把紅紙包塞到兩個孩子手里頭，沖他們眨眨眼。
　　
　　羅曉光看推辭不過去，于是道：“淺淺，小澄，那謝謝姐姐和阿姨姨父?！?br>　　
　　柏橙看了看，卻把紅包放回桌上：“我不能要。”
　　
　　羅淺淺立刻跟著他放了回去：“小澄哥哥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怎么了小澄？為什么不要？”張阿姨問。
　　
　　柏橙沉默了一小會，臉漸漸地紅起來：“我……平時已經(jīng)很麻煩，不能再要……”
　　
　　幾個大人怔了一怔，張阿姨首先反應過來，把紅包拿起來，放到柏橙手心里去：“小澄啊，不要這么想，你哪里麻煩我們，學費那些，學校都免除了—你要真過意不去，好好干，以后出人頭地了，回饋社會，我們也等著享你的福，好不好？這是阿姨一家對你新年的祝福，你要是不要，可就不懂事了啊?！?br>　　
　　好說歹說，才勸得這個男孩子肯把紅包放進口袋里。
　　
　　張阿姨伸手拿過丈夫的杯子放到一邊：“行了不準喝了，待會兒喝多了誰幫我洗碗？”
　　
　　“媽！”張阿姨的女兒接道，“這大過年的還不讓我爸喝酒—您也太高標準嚴要求了?！?br>　　
　　她爸爸樂呵呵地拍拍她：“還是女兒好，還是女兒好。”
　　
　　張阿姨瞪瞪他們父女倆，一邊收拾碗筷：“從人前吃到人后，還不快點，春晚要開始了！”
　　
　　羅曉光站起來：“張姐，我?guī)湍闶帐鞍?。淺淺，小澄，一塊兒來?！?br>　　
　　“不用不用?！睆埌⒁虛踝∷麄儯骸澳銈?nèi)タ蛷d，先把電視開著去?！?br>　　
　　羅曉光和兩個孩子被攆出廚房。雪從年夜飯開席時就開始下，此刻院子里積了薄薄一層雪，三個人奔到客廳廊下，跺掉腳上沾的碎雪，淺淺看看羅曉光，小聲道：“爸爸?！?br>　　
　　“嗯？”
　　
　　“今天我們碰見丁曉了?！?br>　　
　　“丁曉？哦，怎么了？”
　　
　　“他滿可憐的，他媽媽嫌他爸爸升不了官，跟他爸爸離婚了?！?br>　　
　　“老丁—我知道。”羅曉光擰起眉頭，“淺淺，不會是想媽媽了？”
　　
　　“哪有?！绷_淺淺有點悶悶地回答，“我都這么多年沒見她了?！?br>　　
　　“哎?！绷_曉光不知道怎么回答，把話岔開，“進屋要換鞋啊?！?br>　　
　　羅淺淺點點頭，想了想又問：“爸爸，您是稱職的好官吧？”
　　
　　“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您就告訴我是不是嘛？”
　　
　　“你說呢？”羅曉光笑起來，“淺淺果然長大了，開始操心大人的事情了。”
　　
　　兩家人濟濟一堂，圍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里明星們歡歌樂舞，笑星們說學逗唱，嗑著葵花子，捧著張阿姨沏好的熱茶。
　　
　　外頭雪下得輕飄飄的，粉塵一樣，窗沿那里沙沙的聲響，在溫暖的室內(nèi)聽起來真是愜意。
　　
　　羅淺淺扛到午夜過后新年鐘聲敲響，終于被睡意襲倒，靠在柏澄肩上，兩個人頭靠頭睡著了。
　　
　　羅曉光轉(zhuǎn)頭看著女兒，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心里頭還真是有點小嫉妒，她現(xiàn)在跟柏澄比跟他這個爸爸還要親—說不定，是可以考慮，給她找個新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