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醺襲人夜,月華如水滿院飄,灑落在滿是斑駁花影的地上,淡淡的花香充斥在如煙似靄的暮色中。高高的院墻內(nèi),愁眉展盡無人見。“墻內(nèi)秋千,墻外佳人笑?!敝皇怯姓l知這深鎖重門背后的故事?
沒有人會懂得庭院深深處住著一個孤單的我,一個容顏憔悴、心事滿腹的女子,每日執(zhí)筆依靠記憶臨摹成畫像,用丹青刺透紙上的寂寞,用細(xì)膩染透了院落,用相思布滿了天空的深藍(lán)。細(xì)雨絲絲,桃紅繽紛,芊蔚青青,寂夜的影子伶仃地掛在油紙窗上,憂心徘徊,透著那清冷的淡光,幽幽輕嘆。那塊羅帕,早已洗得干干凈凈,收拾放在枕邊。漫漫無盡的長夜,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明白原來他便是自己這么多年來尋尋覓覓、苦苦等待著的那份牽掛,是我今生的守候。
他終于月下乘風(fēng)而來提親。
他叫陌傾寒,家境潦倒,生活貧寒。爹娘冷眼拒絕,一介窮書生怎可與富家閨秀相婚配,我自知無法改變父母的主意,一想到要嫁個素不相識的人,從此與那令自己魂夢牽縈的男子終成陌路。我以死力爭,爹爹盛怒:“如此不孝女,你我父女情分一刀兩段!”為了愛我不顧繁文縟節(jié),在一個風(fēng)雨飄搖的夜里,逃離那一個稱之為家的官邸。
模糊了太多的情節(jié),惟一記得的,是那雙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我始終看不透他眼底的恍惚驚喜,等我想細(xì)看時,我已嫁給了陌傾寒。
洞房花燭,我坐于幃帳,紅色稠緞喜服映紅了臉,一半兒羞澀,一半兒嫵媚。我笑容綻放在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傾寒每日,清晨時,到附近的山谷刻苦讀書,日落時,帶幾捆干柴到附近集市上賣,換一些碎銀。暮色時,傾寒總是擁著我說:“胤天,等我考取功名,我一定與你相伴終老。為你描眉梳鬢,此生絕不負(fù)你?!薄柏诽?,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永遠(yuǎn)不分開?!薄柏诽?,我要與你共賞桃花開落,為你拂去發(fā)梢上的每一片落紅?!薄柏诽欤诽臁鼻锾斓募竟?jié),傾寒帶著兩個人的夢想入京趕考。
秋意生寒,晚霧清涼,寒煙衰草凝綠。風(fēng)卷著迷霧過來,有女子翹首等待,夜夜相思難眠。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戀不盡花開花落滿畫樓,徘徊于紗窗風(fēng)雷黃昏后,忘不了新愁與舊愁,照不盡菱花鏡里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我抬眼望蒼穹,皓月當(dāng)空,凄迷煙嵐,靜謐如水。我獨(dú)自起身,來至窗前,頷首低嚀:
月色照,清泉流,朱顏殘,獨(dú)無語,悲涼一時難言。
香霧薄,透簾幕,紅燭淚,秀簾垂,夢長君卻不知。
落花飛,黛眉掃,臨窗觀,繞指柔,紅塵莫道是非。
沒有他的日子里,我便會躺在門外桃花樹下,細(xì)細(xì)數(shù)那里盛開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秋水。我的等待在晚風(fēng)中搖搖曳曳,說盡無限愁苦。
莫在花開花落深處說歸期,只怕幽情誰得知。
終于,京城傳來傾寒高中的消息。自古英雄出自少年,傾寒雖然沒有蓋天的武藝,但有傲人的才情,金榜提名成了狀元郎。
愛情總是伴隨著殘酷,世間男子皆薄情,這是千古不變的。女子注定為情癡狂,也是不變遵循的?;实圪n婚,金科狀元、皇室公主,欲于攜手共夢的消息已經(jīng)傳在我的耳畔。我不相信,這樣老套的故事一定是假的!
此后,望穿秋水的等待如噩夢的延續(xù)。我閉上眼,尤聽得鑼鼓緊了又慢,慢了又緊,似紅塵的情愛,叫人心揪了又松,松了又揪。戲馬上演到高潮時,水袖一甩,臺下,多情的女子眼神千回百折,深情款款。臺上,風(fēng)流小生目光恍惚迷離,俯身作揖。可惜這段纏綿恩愛,也只是一出折子戲,從開幕到結(jié)束,都在短短一瞬間??v有千般動情的演繹,也有幔布閉上那一刻。一滴淚悄悄落下,被一塊柔軟的羅帕散去,印濕了一個小小的角落,恍若一座凄涼的墳,無處留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