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宋樂天的處分在畢業(yè)之前肯定會撤銷,一向冠冕堂皇的學(xué)校,才不肯讓這么一個高才生背著處分上清華丟自己的臉。就算不是為了學(xué)校的面子,就憑宋樂天他們家老爺子,學(xué)校也不敢不撤。我打那會兒就挺佩服宋老爺子這點,不動聲色,一句話都不說,就讓人把事兒給辦了。
高三上學(xué)期,宋樂天在他那一大堆獎杯、獎狀里面又添了一個,學(xué)校趁熱打鐵,表彰之余把處分撤銷了。我和大牛長長松了一口氣。
一晃到了冬天,有一天剛下過一場大雪,雪一停,一屋子人全體抄起鐵鍬去掃雪。說到這我得打斷一下,我記得我們高三的學(xué)生是不掃雪的,可宋樂天非說那事兒是發(fā)生在高三。我記憶力沒他好,要不然怎么那些化學(xué)方程式我老記不住呢?那就依他好了
那天的雪真叫一個厚,還好雪剛停我們就出來了,不然被汽車輪子一壓,給壓實了,那再掃可就費勁了。等掃完雪,我腰酸背痛地回到教室剛坐下,就聽廣播里面叫我的名字,說教學(xué)樓南門有人找。
我心里奇怪呀,這時候誰能來找我?沒和誰約啊。我“噔噔噔”跑下樓,南門口里面沒人。剛推門出去,我立時像小雞一樣被人拎起來,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已經(jīng)躺在一米多深的雪里了。
我好不容易爬出來,已經(jīng)是一身一臉的雪,脖子里也都是雪,冰涼冰涼的。沒顧上把身上的雪拍干凈,我就看見大牛和宋樂天兩人捂著肚子蹲在臺階上,笑得像兩個不倒翁,我猜我那時候的樣子一定狼狽到了極點。
那天可能就該他們倆倒霉。這樣的玩笑要擱在往常,我頂多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幾句就完了,可那天月考成績剛出來,我比上一次退了十名,心里正在憋屈,他們倆就給我來了這么一出,我正愁怨氣沒處發(fā),抹了抹眼睛,哀怨地看了他們倆一眼,一言不發(fā)地上樓了。
過了一會兒大牛跟了上來,遞給我一條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毛巾——估計是劉翰舟他們辦公室的——見我不接,就伸手給我擦脖子里面的雪水。我揚手一擋,“少碰我?!蔽抑浪螛诽煅郯桶驮陂T口等著呢,故意不給他們好臉色。
那一整天我沒跟大牛說過一句話,大牛一見有人要跟我說話,就趕緊擋著說:“別,這位姑奶奶讓我給惹毛了,你可別引火燒身。”
高三那會兒我們早上七點到學(xué)校,晚上八點半才放學(xué),等到要回家的時候,天早已經(jīng)黑透了。通常我是和大牛一起騎車回家,那天當(dāng)然是沒理他,自個兒背起書包就走了。
天寒地凍,又剛下過雪,我的自行車車鎖被凍住了。我左開右開就是打不開,心里一急,氣得照著自行車就是一腳。大牛站我身后一直沒敢言語,忽然有人將我一把拉開,手里拿一只打火機,點著了把車鎖烤了烤。黑夜里,那團藍色的火苗分外顯眼,好像烤在我的心上臉上,把我的眼睛烤得生疼,想流眼淚?!芭距?,鎖開了。我看著那個背影就知道是宋樂天,心下忽然一陣難以名狀的溫暖。那一瞬間,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就算天塌下來,宋樂天也會護著我不讓我受傷。那是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好了。”他轉(zhuǎn)過身,“回家吧?!?/p>
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宋樂天最最溫柔的一刻,我發(fā)誓,如果能讓這廝再這么溫柔一回,我少活幾年也樂意。
我仰著頭,光顧著委屈,光顧著盯著宋樂天好看的眼睛看,忘了回家這碼事兒。多虧我們是站在圍墻底下,不然得被放學(xué)回家的同學(xué)看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