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倆說了加起來一共仨字兒的兩句話,拐進了中關(guān)村門口的“永和豆?jié){”。
此時此刻是我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時候,如果再讓我受什么刺激,我怕我也會像大三時候?qū)﹂T寢室的那小姑娘似的得精神分裂癥。可老天爺肯定以為我的神經(jīng)足夠堅強,堅強到完全應(yīng)付得了眼前的場面——客人寥寥無幾的豆?jié){店里,坐著宋樂天和王燕。
我有一個禮拜沒看見宋樂天了,我是真想他,想他想得揪心。我夜夜睡不好,每天硬逼著自己睡,最多也只能睡兩三個小時。我頓頓吃不好,不是我不想吃,是我真的不能吃。我吃了就吐,吃什么吐什么。
宋樂天瘦了,一個禮拜就瘦得不成樣子了,臉頰居然凹了下去,憔悴得很。電視里要表達男人憔悴,會讓他不刮胡子,可宋樂天的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的——他愛干凈,什么都喜歡整整齊齊。但我注意到了,他那雙眼睛不像星星了,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平時就算是好幾宿不睡覺,再困再累也好,眼睛里布滿血絲也好,那雙眼睛也還是亮閃閃的,可今兒這是怎么了?
“喲,吃飯?。口s早兒不如趕巧兒,算我一份兒吧。”大牛往外拉我,我一把甩開,徑直走到了宋樂天前面,一點不客氣地坐下了。
王燕還是想跟我說話,像這一個星期以來她一直想的一樣,可她還是沒敢說,像這一個星期以來她一直顧慮的一樣。
“我給你買炸醬面去?!彼螛诽煺f。
這一句話就把我剛才似乎已經(jīng)干涸的眼淚給說下來了,我的心臟像是被誰狠狠捶了一拳,疼得我喘不過氣。這么多年來,每次我和宋樂天來這里吃飯,我都會吃一碗炸醬面。難為他了,這個時候還能這么從容不迫地給我要炸醬面。
猛然間我變得怒火中燒,數(shù)日來壓抑的焦慮和委屈全部爆發(fā)了出來,我把宋樂天和王燕這次的相會理所當然地當成了他倆對我猜測的默認,而我憤怒的原因在于,我和宋樂天還沒有正式分手。于是,我變得猙獰起來:“省省吧您,我不吃。也就是說說,你當什么真啊,得了,我可不打擾你倆的二人世界了,先閃了?!蔽覜]有表現(xiàn)出任何情緒,淡淡地說著,起身要走。
大牛也站起來要跟著走,我立刻大吼道:“別跟著我!誰也別跟著我!誰跟著我我抽誰!我就不相信這世界還沒了天理了,這么大一北京城連我呆的地兒都沒有了是怎么著?”我摔門出去,大牛沒敢再跟著過來。
我沒打算回宿舍,大半夜的,迎著呼呼的北風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到處游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反正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安靜。我忘記了怕,忘記了寒冷,忘記了一切。黑暗里我看到幾個人影在我眼前閃過,我想喊宋樂天的名字。瞬間知道自己是在瞎想。我想我是眼花了。
不是,我眼沒花。是有人,兩個。
“姐們兒,大半夜的逛什么吶?什么價兒???”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天太黑,這里除了星光和月光,什么光都沒有。我沒說話?!昂?,還裝清高,我可沒時間跟你這兒逗悶子啊,趕緊開個價兒吧?!蹦悄腥苏f著伸手來勾我的肩膀,我一閃,躲開了。
“我不是二位要的人,您另找吧?!蔽艺f。
“得了吧姐們兒,都這年月了,害什么羞啊?”另外一個男人說著話也走過來,隱約間我看到了他的臉。
“我瞧二位長得也人模狗樣兒的,不至于找不著女朋友,何必大半夜的上這荒郊野外的找樂子啊?我勸你們別找我麻煩,不然真動起手來醫(yī)藥費不便宜?!蔽也慌滤麄?。我五歲到十五歲在武術(shù)隊練了十年,像他們這樣兒不會功夫的,別說兩個,再來兩個我也不害怕。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打過他們,但至少我不怕他們傷著我。
“喲呵,小姐們兒挺橫啊,要不咱來硬的吧……”
兩個男人一前一后想把我扛起來,我心里想著,把他們打一頓沒準兒能消消氣,不下狠手就是了。于是我裝著很害怕的樣子蹲下,本來打算撿一塊磚頭什么的,誰知道隨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根木棒。該他們倒霉,我在武術(shù)隊練的就是棍。我“蹭”地站起來,把棒子掄起來就是一陣狂揮,這倆男人本來就沒有這個心理準備,加上我動作太快,他們根本沒有招架的余地。等到氣喘吁吁的時候,我停下手,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一邊哭一邊說:“我都跟你們說了別找我麻煩,你們說你們這是干嗎呀……”
我神志不清了。哭的時候,黑暗里全都是宋樂天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清澈得像山里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