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不想讓大家的弦繃得太緊，于是他換了一種輕松的口吻繼續(xù)說：“來到石塔縣城給我的第一個意外就是石塔縣委縣政府從高樓里搬進了這座舊式平房，我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用全新的精神來書寫全新歷史的內(nèi)容。我想炳華書記是不是就從這個話題說起??？你說呢，董市長？”

董偉清坐在江云天的一側(cè)，他不準備多說話，只是點點頭。

“那好，炳華書記說說吧！”江云天說。

“也沒有什么好說的，有人說我把縣委縣政府那座樓賣了！那就賣了吧，反正都一樣！”王炳華說。

“什么？賣了！”有人驚呼。

王炳華語驚四座，大家都面面相覷。

會場上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董偉清有些按捺不住。

“炳華同志，”董偉清開口說道，“我還以為你把縣委縣政府大樓騰出來讓給了學(xué)校呢，如果真是那樣，我就為你叫好了。但是你卻賣給了他們，這就另當別論了……”

“我沒有賣給學(xué)校?！蓖醣A說。

“那你賣給誰了呢？”董偉清問。

“賣給了長豐發(fā)展公司?！蓖醣A說。

“這就怪了，門口明明掛著縣中學(xué)的牌子嘛！”董偉清說。

“長豐公司要新增一條鉻鐵生產(chǎn)線，而縣中學(xué)就緊挨著他們。長豐公司想買下縣中學(xué)那塊地方。我們考慮工廠的噪音影響教學(xué)是多年解決不了的問題，而且縣中學(xué)的校舍陳舊，多數(shù)已成危房，我們沒有財力徹底進行翻修。學(xué)校位于舊城南端，縣城的中心已經(jīng)北移，學(xué)生上學(xué)路途較遠。鑒于這些原因，我們就把縣委大樓騰出來進行了一些改造，讓給了縣中學(xué)，把縣中學(xué)那塊地方賣給了長豐發(fā)展公司，事情就是這樣?！?/p>

“這么說你是把學(xué)校賣了？”董偉清冷冷地說道，“你上任伊始就賣山，現(xiàn)在又把縣委大樓賣了，你還有什么要賣的嗎？”

“還有企業(yè)！”王炳華回答。

董偉清真有些生氣了，他用手指敲打著桌面說：“那是國家的企業(yè)，不是你王炳華的私有財產(chǎn)！”

王炳華毫不畏怯：“即將僵死的縣屬企業(yè)由別人把他救活，這有什么不好？這里沒有外國人來，如果外國人愿意出大價錢買我半個縣城來搞什么項目，只要于國有利，于民有利，而我又能夠做主，我也可以考慮！”

董偉清冷笑了：“我說過，我們應(yīng)該以怎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塊土地？須知這塊土地流淌過先烈的血?。∪绻攘业叵掠兄?，他們會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們是敗家子！”

王炳華毫不相讓：“先烈們?nèi)绻叵掠兄?，他們會問我們，解放這么多年，為什么這塊土地還這樣窮？農(nóng)民為什么還要餓肚子？工人為什么發(fā)不了工資？學(xué)校為什么還那樣破舊？問題的關(guān)鍵在哪里呢？大家都明白，就在我們這個僵死的體制上。這個盡人皆知的道理，為什么付諸實踐卻這樣艱難？”

“這么說市委市政府阻礙了你的改革步伐啰？”

“我沒有那樣說！”

“還要明說嗎？你要為你這種偏激的情緒負責任！”

“我不僅為我的情緒負責，我還為我的行動負責。不就是一頂烏紗帽嗎？我并不看重它！”

話已經(jīng)說到了極點，會議室里的氣氛顯得異常緊張。在座的所有人里，只有張克勤和李軼群兩個人知道王炳華氣不順的原因，其他人并不了解發(fā)生這場沖突的必然性。這是長期淤積在董偉清和王炳華兩人心頭那種沉怨的一次短兵相接的釋放。這次宣泄，王炳華明顯地占了上風。但大家心里明白，王炳華越是占上風就越是對他不利。在等級如此森嚴的中國官場，哪個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冒犯他的頂頭上司呢？而小小的石塔縣委書記王炳華不但不說“是”，反而偏偏說“不”，他制造了官場上最為忌諱的當眾犯上的事件，石塔縣四套班子的成員都為王炳華捏著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