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我便知道自己走火入魔,急忙分散注意力,“翩翩你看,正對著門口的下方,是不是為寶生如來和他的四親近菩薩?”
翩翩轉(zhuǎn)過頭,撅著小嘴道:“我什么都不懂,可不是由著你說?——不過,什么是四親近菩薩呢?”
“那只能怪你自己孤陋寡聞,”我調(diào)笑一句,又正色道,“四親近菩薩又各不相同,寶生如來的是金剛寶菩薩、金剛光菩薩、金剛幢菩薩、金剛笑菩薩,簡稱寶光幢笑四菩薩;西方阿彌陀佛的是金剛法菩薩、金剛利菩薩、金剛因菩薩和金剛語菩薩,簡稱法、利、因、語四菩薩;北方不空成就如來的又是金剛業(yè)菩薩、金剛護菩薩、金剛牙菩薩、金剛?cè)兴_,簡稱業(yè)、護、牙、拳四菩薩;大日如來的四親近菩薩即金剛波羅蜜、寶波羅蜜、法波羅蜜、羯磨波羅蜜;阿閦如來的四親近菩薩是金剛薩埵菩薩、金剛王菩薩、金剛愛菩薩、金剛喜菩四菩薩,簡稱薩、王、愛、喜四菩薩……還有西方五天菩薩、北五天、東五天、南五天菩薩;更不要說什么外四供、內(nèi)四供、定門四攝菩薩……”
“哎呀,我才不要聽——這么多菩薩金剛,頭都大了一圈,”翩翩撫住額作夸張狀,“不過我倒是明白了:菩薩就是佛的御林軍頭目罷了——可是這么一回事?”
我用食指抵住她的下唇,“剛才也不知道誰敬神重鬼的,這會兒就開始褻瀆佛門了。別鬧了,待我仔細觀賞參拜一番這里的佛像,翩翩你不如去數(shù)數(shù)看你的庇佑神仙到底是哪尊?”
翩翩挪開我的手指,撲哧一聲笑出來,“我正有此心,你一個人慢慢看吧!”
隨著話音,她輕巧的身影便消失在無數(shù)金剛羅漢的拐角中。
我一個人佇立在原處,許是竹葉太繁盛遮住天光的緣故,那上山時的陰冷感又自踵至頂?shù)刂匦律蟻?,然風穿竹林,竹因風動,婆婆娑娑的葉影透過木窗投射在諸天神佛的面上身上,無端讓人打個冷戰(zhàn)。
然而忽地玩心頓起,想不如也測測看,誰知哪尊菩薩保佑著我呢——盡管我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并且從內(nèi)心處也未真正相信過這一套。
各羅漢金剛或坐或立,或坦肩或長袍,或持法器或抱一足,或垂目含笑或怒目虬髯,這陰冷的屋子,重重疊疊的泥塑木像,不知怎的卻給人似曾相識之感,仿佛什么時候,幾世幾劫之前,我曾同這一切如此熟稔——那么,我到底是一個忠誠的信徒,還是位列其中的一員?
然此念一生,心里便覺痛苦萬分,好像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滾油潑在心上一般焦慮難安。
我急忙穩(wěn)下思緒,接著細數(shù)菩薩,籍以趕走剛才的心魔,但是數(shù)到第十七個時我吃了一驚,這尊塑像分明是個女身,但又不似平時看到的南海觀音、魚籃觀音或者送子觀音像,相較而下,她更像盛唐時代的貴妃:低首垂目,頭戴寶冠,手持極樂之花,端然安坐,雍容華貴。但是那櫻唇、明眸給悠久的歲月浸染過了,看不出任何的含情脈脈,只覺一股穿越了千年的憂傷和凄冷,從渾圓暈黃的古木上一點點飛散出來。
我急呼,“翩翩,翩翩你快過來,這個雕像好生奇怪!”
“湘裙你偏愛這樣一驚一乍地大呼小叫,”翩翩一邊抱怨一邊趕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莫非是外星人出現(xiàn)木乃伊復活?——害我連剛記好的數(shù)目字也搞亂了,等下還得重新來過……”但是她突然止住話語,嘖嘖稱奇地贊嘆道,“好美麗的雕塑啊——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精致的面容——別是什么戲里面的人物吧:九天玄女或著洛水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