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浪漫的平安夜,充滿了星子與青春的溫柔,可是一切于我沒有任何意義,忽然感覺自己喪失了方向和語言。那種完全絕望的感覺好像被幾萬柄匕首同時分尸,我還未及覺得痛,就已經(jīng)死掉。
(和翩翩在山寺里抽的簽:“無物結同心!”)
我開始明白了,不管我們前世有怎樣的牽連與羈絆,輪回到這一生,卻也只能緣盡于此了。
佛家三界有無色界、色界與欲界,為宇宙一切有情所居。物欲眾生統(tǒng)在欲界:上達六欲天,中至四大洲,下至八地獄。
欲界何所在?聲色味觸聞!欲天何所指?受欲、交、抱、握、笑、視!生老病死苦痛輪回,皆自欲來!
欲天第一重是四天王天,謂之受欲,與俗人無異;第二重是忉利天,較之四天王天淫欲已減,但男女仍要相交;第三重是夜摩天,以蓮花開為晝,蓮花合為冥,晝夜皆明,男女依戀只需相擁;第四重是兜率天,抱也不用去抱,偶爾一握而已;第五重是化樂天,相對一笑便勝似千般溫存;他化自在天居欲界六天之頂,及至那時,只需互視——然而即使只“視”便也是犯了淫心,要煉到淫心全除方可升入色界天!
“學習委員,你找我有什么事?”桑子明略有些不安,伸腕看了看表,打破這長久的沉默。
我迫使自己鎮(zhèn)定,隨口編了個理由,“沒什么,只是語文老師讓我逐個通知男生,雖然周末有足球比賽,也不能作為不交作業(yè)的理由!”
“知道了,謝謝!”他毫無心機的面容好像純潔的百合花。
(山谷里的百合開得豐茂,在那里我們遇到圣嬰耶穌)
“不客氣!”我笑得十分勉強。
緊貼水泥桿站了好久,一動不動,直待他身影完全消失,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維持那個勉強的微笑。
夕陽的余輝一剎那彌漫了天空,像一場華麗而難醒的宿醉。我的身子完全失衡,只覺得麻木,緊貼著柱子,一點一點地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他曾經(jīng)將我遺棄在遇見他之前的時間里,現(xiàn)如今,他又遺棄我了第二次——在未來不可知的洪流中。
所有的磨難,若不會讓人奮發(fā),便讓人逐漸馴服。
全區(qū)的摸底測驗里,我又當仁不讓地拿了第一,所有人都如釋重負似地高興。
老師以為我悟了,家長以為我悟了,同學以為我悟了——三界眾生都以為我悟了。
是啊,悟了,但這“悟”又談何容易!
我當初對他的存在是那么的想當然,覺得他一定是為我而出生而出現(xiàn)而歷劫。
即使他是為我而來到這個世界又如何?他依然是我指間的流沙,最終會與時間一同流走。
生命給予我們的題解,到最后,往往不是想要的答案。
年幼的我如何想像那份玄妙與朦朧?只得將自己淹沒在無盡的背書和演算里,不再掙扎與自憐。只是偶爾思及未來的日子,心里浮出的竟是一種無所謂的自棄和悲哀。
于是我冷落了葉翩翩,甚至是故意的敬而遠之,我沒有資格成為溫莎公爵一流的人物。我現(xiàn)在所有的,都還不是我自己的!于是我向老師請求上調兩排座位,并解釋前段時間學習下落是因為近視的原因。
這真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唯一寥落的只有我。從此以后,縱是良景美景也不過虛設。
愛情走了,正如它來的時候一樣毫無緣由,無論我怎樣不甘、不懂或者不愿,也只有默默接受的份。
但我不能忘記那個落雨的黃昏:雨水砸落在窗欞上,桑子明出現(xiàn)在我面前,四周的布景寂靜迷離。
做功課做到肩背酸痛的時候,我會抬頭看看遙遠的星辰,并任由記憶的殘片在心底閃過。我喜愛他的頭發(fā)、他的眼睛、他的聲音和他的氣息,但怕是再沒有機會和他那樣接近了。時間的界限已如此清晰,一切恍如昨天,然而悄悄逝去不留痕跡。
這些段落穿插在我少不更事的生命中,愈顯得恍惚凄楚。
不,我未曾恨他,他是這樣一個俊美的男孩子,美到讓人恨意全無,甚至從無生端——誰說人間情事,與色相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