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仔細(xì)回想。可昨天我做了什么,完完全全是空白一片。我只記得更早一些……不,再早一些……再往前回憶,似乎只能想得起兩三年前的事。我還在大學(xué)校園里??梢钥隙ń^不像此刻這般,赤裸上身與說話無聲者交談。
于是只好既困惑又無可奈何的看著他。最后,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一邊搖頭一邊蠕動嘴唇:算了,我們一起去吧。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其實沒什么可拍,也許只是習(xí)慣動作——氣呼呼地從我身邊經(jīng)過,朝房屋旁的另一條小路走去。我也跟在他身后。
陽光依然炙烈,腳下的土地絲毫沒有減弱它的溫度。路旁沒有樹——或者不如說是,只是干枯的樹。一眼便知毫無生命跡象的樹干、樹枝。干巴巴的樹葉掉在樹干旁開裂的土地上,不時被風(fēng)吹起。道路有時突然變寬,有時則走上一條羊腸小道。但無論走到哪里腳下都是泥土地面。我們每走一段路便會經(jīng)過一座房屋,和剛才那座十分近似,都寂靜無聲,不見一個人影。我想到他說的“和他們在一起”,便猜測這些房屋的主人此刻也許正聚集在某地做著什么。
于是我忍不住問他,“剛才你在井底做什么?”
他沒有停住腳步,只是回了下頭:午睡。
我想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何其他人都去了某處,唯獨他一人在井底午睡。想想這天氣在井底午睡,感覺也許不錯。
“為什么非去不可?”
這一次他連頭也沒回,只感覺肩膀聳動了一下:大王命令。
“但你又在午睡?”
他的腳步猛然停住,我險些撞到他的肩膀。抬起頭來,只看見他怒氣沖沖,咬牙切齒地動著嘴唇:大王準(zhǔn)許!說完又氣鼓鼓地轉(zhuǎn)身,繼續(xù)趕路。
真是言簡意賅。
此后一路無語。他走著,我跟著。沉默中陽光似乎異常熾烈,頭皮和肩膀都曬得生疼,腳心好像也磨出了水泡。正懷疑這路大概永無盡頭的時候,忽然感到眼前的光線明暗為之一變,于是抬起頭來。
越過同伴的肩膀,我看見不遠(yuǎn)處一片烏黑的開闊地——再仔細(xì)一看,原來竟是黑壓壓的人群。而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一條寬闊平整的土路上,正在向他們靠近。
“就是這兒?”我問。
同伴回頭瞥了我一眼,并不搭腔。仿佛我的問題無需回答。
沒過多久,我們來到了人群之中。他們大多穿著與我和同伴相似的衣服,也有的略微考究一些。走近時大約估計過,好像有幾千人的樣子。每一個人都表情肅穆、凝重,筆直地站立著,不發(fā)一言。如果不是其中有人偶爾會因為久站而稍稍移動一下,會有種來到蠟像群中的感覺。巨大的、壓抑的沉默籠罩在人群的上空。而他們的眼睛卻都一致地望著某個方向——人群面向的前方。
起初我以為那里是一個山坡。但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座人工修建的大型土臺。土臺上正有一個奇形怪狀的人跳著奇形怪狀的舞蹈。而土臺的左右兩端,各自站立著兩個身著盛裝的人。我想我應(yīng)該湊近前去看個清楚。僅僅是一瞬間的工夫,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站在了人群的第一排,離那名奇怪的舞者僅有二十多米的距離,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原來并不奇形怪狀,只是穿著奇形怪狀的服裝:頭頂中縫處如同雞冠一般插著一排羽毛,靠近額頭的稍短一些,像是家禽的羽毛,接著是稍長一些的,也許來自某種大鳥,而最后那一根巨大而五彩斑斕的,說不定是孔雀。他上身赤裸,但披著一件皮制披風(fēng),細(xì)看之下,是用幾塊硬皮拼接而成的。一件與披風(fēng)同樣皮制的短裙則圍在腰間。他的腳上穿著一雙奇怪的大鞋,像是某種大型的竹筢子。他的兩只手腕都掛著貝殼,隨著他有節(jié)奏的擺動發(fā)出悅耳的聲響。漸漸的,我似乎能看懂舞蹈動作的含義:他在模仿各種各樣的飛鳥。即使我這類不喜歡鳥類且沒有多少了解的人,也能看出其中至少有兩種分別是鴕鳥和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