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價值的,除了你的研究項目,難道還有別的?”
這次,他倒老老實實地搖頭,“的確沒有?!?br>
“那么,有仇家?”
“不可能。”
“好吧,很簡單的兩個事實擺在眼前:第一,有人雇傭三個流氓,也許是黑社會之類的角色綁架你,還限定了交貨期限。第二,有人破壞了你的辦公地點,拿走了你的那封信……”
“還有,”貝雅突然開口道,“他們偽造了那封邀請函。”
我愣了一下,但馬上想過來,“對了,怪不得研討會上主持人介紹到場的人時,每個人都念到了,就是沒有老白的名字?!?br>
貝雅微微地點了點頭,“邀請函其實是個陷阱,只不過騙錯了人?!?br>
“好,現在把這些都聯系起來,你們有什么看法?”我問。
但一時間沒有人回答。
過了許久,貝雅才沉吟著開口道,“這事有許多奇怪的地方。不太合乎邏輯。比方說,如果要綁架老白,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不可以?非要如此大費周章,偽造邀請函,以那個研討會的名義把他騙出去?如果要偷走那封信,又為什么要把這里破壞成這副模樣?還有,為什么實施綁架的人和送邀請函的人根本不怕被看到?我只能這樣認為——如果不是我們遇到了一群笨賊,就是另有原因?!?br>
“你覺得這原因是……”我問。
“還不知道。我只是有種奇怪的直覺……”她看了看白先文,又看了看我,“這綁架并不像是綁架,偷東西也不像是偷東西。也許情況不如我們想象的那么危險……或者,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一種危險。其實我甚至還有一點期待接下來再發(fā)生點什么。這樣說不定能幫助我們了解那些人的目的,能使整件事明朗起來?!?br>
然而白先文只是呆呆地看著滿地散落的文件,對我和貝雅的分析既不想表示贊同或反對,也不想做出任何補充。有一小段時間,我和貝雅誰都沒有說話,只盯著他的臉看,他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粗钌畹叵葸M沙發(fā)里的頹敗模樣(臉上的胡茬和褲管上的泥漿更加深了這種印象),誰都會忍不住同情起來。
最后,貝雅說,“算了,別猜了。猜也猜不出什么。明天上午還要去醫(yī)院,現在還是早點休息吧。”
白先文這時才抬起頭來,將目光落在我的左臂上。
“走吧,”他說,“我們去住賓館?!?br>
我們去了最近的一家賓館。它坐落在一個僻靜的街角,六層樓,背面是一個居民小區(qū)。拉開賓館房間的窗簾,便能看見對面那些或明或暗的窗戶,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先文曾用望遠鏡窺視觀察我的往事?,F在,他正靠在旁邊那張床上,郁郁寡歡地看著電視,手里的遙控器許久也未動過。燈光下,我仔細端詳了一陣他的臉。
“你知道你的臉上有顆痣嗎?”我說。
“什么痣?”他心不在焉地隨口問道。
“這里?!蔽肄D過頭去,將自己臉上的相同位置指給他看。
他看了一眼說,“哦,沒注意?!?br>
我笑了笑,將手指從臉上拿開。
“嗯,過去我也沒有注意?!?br>
這天晚上,白先文似乎整夜未眠。我早早地睡著了,又因為左臂一陣一陣的疼痛,不斷從夢里醒來。有好幾次,我向右側翻身時,便能看見白先文那靜默如雕像般的身影。他有時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地側躺著,有時變成了仰臥,一只胳膊搭放在額頭上。但無論哪一種姿勢,都聽不見睡眠中的人應該發(fā)出的均勻而沉重的呼吸聲??晌覜]有注意。我總是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又繼續(xù)睡去。這樣直到我最后一次醒來,看見窗簾映出的蒙蒙亮的微光,再也沒能睡著的時候,才忽然發(fā)覺,旁邊那張床上,竟然一整晚都無聲無息。
我轉過身,正對上白先文那雙黑亮的眼睛。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完全與昨晚那副備受打擊的模樣判若兩人。
雖然多少在預料之中,但我還是嚇了一跳。
“你沒睡?”我問。
“沒睡?!彼穆曇羟逍褵o比,“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等你手術之后,”他說,“我要帶你去認識幾個人。”